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後,楚青崖收回視線,不等田家眾人開口,便帶著兩排侍衛走上台階,逕直在主屋撩袍座下,將桌上一隻玉瓷葫蘆瓶兒往地下一擲,砸個粉碎。
「來人,給老太爺看座!」
立刻有侍衛將田老太爺按在椅子上,砰地一聲關上屋門,把其餘人都攔在外面。
「這、這是何故啊?楚大人,您怎麼把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東西當成犯人審問?」田老太爺看這架勢,先怯了幾分,戰戰兢兢地問。
「本官前兩日以禮相待,以為你田家上下總有個識大體的,竟是想岔了,指望你們這群刁民不打自招。田守中,你且看看這份訴狀!」
一張輕飄飄的紙扔到他面前。
田老太爺一聽「訴狀」二字,嚇了一跳,用拐杖咚咚地敲著地磚:「大人吶,我今年七十二了,兩眼昏花,認不得字。我本本分分做了一輩子生意,時常有外人眼紅家產,還望大人明察。」
楚青崖冷冷道:「本官親自念給你聽。玄英,拿上來。」
侍衛將那張紙遞上去,他抖了一抖,紙張嘩嘩作響,沉肅的聲音響徹大廳,字字清晰:
「豫昌省長陽府永州,茂縣九都青山鋪,至縣衙二十一里。民戶王氏子嚴年十六,秀才,在身無疾,今狀告永州絲綢田家鄉試舞弊。田守中將銀五十兩賄賂貢院官吏調換號舍,另高價向城東王氏當鋪尋得代筆,替其孫田安國考試。田家膽大包天,視國法為無物,下欺生員,上瞞天子,伏乞有司治其大罪,肅清科場之風。謹狀,建豐元年九月初一,王某押狀。」
楚青崖念完,屈指在桌上叩了叩,「舞弊是大事,這告狀的王秀才已被本官扣在府中了,以免遭你們報復。田守中,替你孫子調換號舍的小吏,全家正在流放的路上,你若招了槍替一事,或許還能保住你兩個兒子的命。」
「這……這,大人,這姓王的秀才是信口雌黃!我確是給了我遠房侄孫五十兩,讓他給我孫子換個離茅廁遠點的座位,卻沒有找那勞什子代筆啊,而且他把錢還回來了。」
楚青崖當下命人:「把他大兒子先拘起來,牢里問話。」
又道:「八月初七,有人看到你府上家丁在王氏當鋪交貨,胸口別了一支金桂花。那運絲綢的板車拿青布蓋著,下面是明晃晃的雪花銀,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八月初八,你孫子暴斃後,這些錢又退了回來,是也不是?」
田老太爺如遭雷擊,呆了許久,扔了拐杖,噗通一聲跪下:「大人,你放了我兒子吧,這代筆之事,我真不知道,定是那該死的小畜生,他瞞著我……他已經死了,大人,這罪最多也不過要殺頭吧,我孫子已經死了,三百兩銀子也送回來了!」
說著嚎啕大哭起來,捶胸頓足。
楚青崖喝道:「你以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上樑不正下樑歪,十六歲就有舞弊的膽子,長輩什麼惡行做不出來?你兩個兒子都是舉人,靠著免稅的恩惠,這些年侵占了多少田地?你孫子鐵了心要中舉,恐怕也是這個緣由。待本官讓縣令查了田家的稅,但凡你名下少繳一文,本官便依大燕律,讓你兒子替你坐罪。你七十二了,勞動不得,躺在家裡看他們去苦寒之地流放罷!」
「大人開恩啊!」提到賦稅,田老太爺被戳到痛腳,連連磕頭,「我定好好教訓他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哪個知道槍替的事,就讓他和您回話,若有半句不實,我當場撞死在祖宗牌位前,您看行不行?」
楚青崖幽幽道:「坦白從寬,若是能作證,牽出其他作弊之人,本官或可在陛下面前替你說幾句話,讓你終老家中。但賦稅一事,若到了時限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