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他輕輕推她,「是噩夢,我在這,沒事的。」
江蘺不覺得自己在做夢,她躺在家中的床上,母親坐在枕邊,溫柔地看著她,依稀是舊年端莊秀美的容顏。
「阿蘺,你和妹妹往後要好好的,娘不能陪著你們了。娘不要你們守三年孝,太累了,你為家裡辛苦這些年,娘心裡有愧,如今你嫁了人,合該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娘要走了,去見你外婆,我想她想了四十年……」
冥冥中一股大力將她從床上扯了下來,渾身一震,卻是被人搖醒了。江蘺呆呆地看著咫尺間的臉,霍然叫道:「回家!回家!娘……」
話音剛落,馬車往下一沉。
「怎麼回事?」楚青崖摟著她,高聲問車夫。
外面唰唰抽起鞭子,伴著馬嘶。
「大人!車輪陷進泥里了,這兩匹畜生就是不走!」
江蘺茫然地睜著眼,淚珠滾滾落下,高燒的臉褪盡血色,楚青崖解開披風,將她一裹,跳下馬車,「我帶你回家,你聽話,不要動,好不好?」
他抹去她滿臉的淚,「離別院還有多遠?」
「就在前面那條街!」車夫指向亮燈的坊子。
楚青崖今晚一直照看病人,此時落地,方知已走了大半座城,當下便抱著江蘺朝前跑去。
幾個侍衛緊跟在一旁,玄英喊道:「大人,把夫人交給我吧!」
他不答,只是疾速往前奔走,過了街角,遠遠地看到了小院裡栽的槐樹,忽聽「嚓」地一聲,侍衛們齊刷刷拔出了刀。
「有血腥味。」玄英壓低嗓音。
楚青崖喘著氣,把胸前的人按緊了,「小心些。」
玄英回頭用眼神詢問他,他點點頭,跟在四個侍衛身後,放慢步子。
一行人輕悄悄地逼近院落,院中未點燈,只有不遠處鄰家的燈火幽微閃動,隱約可聞老人的咳嗽和嬰兒的啼哭。
仿佛一切如常。
寒風呼嘯著穿梭在巷子裡,將那陣血腥氣颳得越來越濃,幾人在院門外靜聽片刻,一個緇衣衛破門而入,剛閃身進去,便驚叫道:
「快將夫人眼睛捂上!」
楚青崖咬緊牙關,身前的披風卻被幾根冰涼的手指拉開。
她清醒過來了。
他一時懊悔帶她來這,低聲道:「不用硬撐。」
然後抱著她踏入院子。
火摺子映亮了這一方小院,樹下的景象慘不忍睹。
六個緇衣衛橫屍屋前,每人的腰部都被利器斬斷,分成十二截,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血流成河,正淌向菜畦,旁邊還有一條死去的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