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似硯台里注入了清水,濃墨化開,東邊微微泛起魚肚白。高懸的啟明星下,巍峨宮闕森然屹立,面前一座黃琉璃瓦的大殿,四角攢尖,面闊三間,東西各有一排新築的廊屋,東廡正是內閣值所。
江蘺縱然想四處張望,有太監宮女盯著,十分不便,更不好和楚青崖說話,只得默然跟在他身後,頂著寒風走上白玉階。剛跨進殿門,一股芬芳撲面而來,原來地面兩側設有鎏金銅爐,獸嘴裊裊噴出香菸,把偌大的殿宇熏得溫暖如春。
江蘺順著太監的示意行禮,伏拜之時,餘光掃見殿上一雙綴著南珠的小金鞋,旁邊還有一雙青黑的靴子,被紅袍下擺遮著,挨著一根桃木杖。
這應該就是內閣里排行首位的華蓋殿大學士,薛延芳老先生了。
還沒站起身,上面就傳來一句脆生生的童音:「你們都下去吧,朕要和兩位閣老說話。」
江蘺隨著太監挪動腳步,他又叫道:「哎!夫人請留步,朕說漏了。」
……這孩子還挺和藹的。
等殿裡的侍從都走了,她才抬起頭,只見殿上坐著兩人,七歲的小皇帝蕭澤身著龍袍,臉頰肉嘟嘟的,坐著龍椅腳挨不到地,踏了只小玉凳,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滿是好奇。他身邊的薛閣老年逾古稀,長得和年畫上的老壽星似的,留著長長一把白鬍子,神態溫和地端詳著她。
小皇帝似是有點怵這位天天給他講書的老先生,用目光作徵詢,薛延芳一點頭,他便喜笑顏開地跳下寶座,踩著玉階蹬蹬跑下來,一下子抱住楚青崖的腿:
「楚先生,你可回來了!」
楚青崖蹲下來,「臣不在的這兩個月,陛下有沒有好好上課?」
蕭澤偷偷攤開左手掌,掌心紅腫未消。
楚青崖對著他的小手吹了吹,輕聲問:「是哪位先生打的?」
「就是教功夫的那個先生!」
「那陛下是錯了,還是沒錯?」
蕭澤低著頭,「應該……是錯了吧,我裝病被發現了。」
「這樣的話,臣沒法和他說。先帝以前說過,教功夫的先生要對陛下嚴一點才好,對不對?」
「嗯……」他小聲地道,「我就是想讓你給我吹吹,父皇不在了,沒人給我吹了。」
楚青崖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吹了幾口氣。
蕭澤拉住他的袍子,露了半張臉出來,邊瞧著江蘺邊問他:
「聽說先生新娶的夫人,犯了舞弊法?可她長得一點兒也不像會犯法的樣子呀。」
江蘺:「……」
陛下有沒有聽說過,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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