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雪天,她手中熱騰騰的蛛絲好像就吹到了滿園韶光里去。
戲謔的遐思很快隨著茶霧散盡。
薛湛執筆在文章上圈點,另拿了紙來作批語,桌上的香燃完了一支,灰燼里火星熄滅時,他架起筆,吹了吹字跡。
眼前還是那張巧笑倩兮的臉,不等他開口,她就機靈地持壺給他滿上熱茶,正襟危坐,亮晶晶的眸子裡有期待,也有得意。
薛湛不由笑了:「寫得確實很好,不落窠臼,看得出功底深,悟性也高。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將你的第一篇略修幾個字,當作今年鄉試的程文,交予禮部,其餘兩篇用作月課的範例,讓學生抄了,貼在率性堂的廊上。」
江蘺差點激動得跳起來,使出渾身力氣抑制住,笑開了花,「多謝先生誇獎!能不能將姓名匿去?我不想讓人來盤問。」
薛湛打趣道:「你倒是不客氣,旁人總要說個『謬讚』。這三篇你作了多久?」
「小半個月,構思了三天,寫了四天,改了五天。昨晚覺得字不好,重抄了一遍。」
「這樣努力,卻甘心匿名嗎?」他注視著她,「我不常引薦學生。你寫出這樣百里挑一的文章,我理應與你些好處,否則過意不去。你想做什麼事,見什麼人,都可與我說。」
對於這個女學生,他所知無多,只從妹妹和齋長口中聽得一兩句話。小姐的閨名貴重,旁人都喚她的字「峴玉」,說是楚閣老家裡關係遠的女眷,來國子監不滿一月,沒有入齋上課,平時只聽會講,也不曾給其他先生交過功課。
普通的小姐,斷不會做功課做到連身子都不顧。她顯然有求於他,第一次給他交的文章在討他歡心,結果弄巧成拙,第二次則找對了門路,將文采施展得淋漓盡致,令他嘆為觀止。
他願意幫她,就算她的手段有些功利。
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這樣的家世,對他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可能是通天大道。
他只是好奇,她到底想幹什麼。
江蘺聽了他的話,便知自己那點小心思已被他全然看穿,他卻說得仿佛不是她在求他,而是自願幫忙。
神仙下凡。
菩薩救難。
薛湛說她不客氣,她就真的不客氣,「先生明鑑,我來國子監,想見的人就是您,想做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去考試。我此生若不能憑自己的身份考一次科舉,便是死也不能瞑目!我聽說率性堂就讀的監生,可以通過篩選參考會試,所以托人弄了個監生的身份,想先通過分堂考試進率性堂,然後再做打算。我知道在先生眼裡,考試不算什麼,可它對我很重要。先生能否幫我?」
窗戶撲通一響,檐角的雪塊被風颳著砸下來,茶杯里的水漾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