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楚青崖想到薛湛的終身大事被人掌控,頗有些幸災樂禍,對薛閣老道:「千真萬確,我成了婚,方知有夫人的好處。世子與我同歲,自然早早成家為妙,只是國子監里的女學生少不得要傷心了。」
國子監里的女學生來不及傷心,正在奮筆疾書。
分堂考試定在臘月二十三,是薛白露生辰的前一天。從初九到二十二,府里的事務江蘺一律交給管事打理,每天卯時起床和阿芷一起去國子監,酉時坐轎子回來,用完晚飯再溫習一個時辰。楚青崖叫她抽空去太倉署領他的俸祿,她也沒時間去,叫他自個兒領了換銀兩,反正年底他很閒,趁這時學學管家也好,不然以後她忙起來顧不了家,他連帳本都不會看,到時候又要吵起來。
薛湛言出必行,說要幫她,沒過幾天就讓小廝去號舍給她遞了消息,說祭酒同博士們集議,定了三張卷子。正義、崇志、廣業三堂用一張,是助教出題,考基礎的四書經義,依據排名來分堂和齋;修道、誠心二堂的卷子是博士出的,考十三經義理和公文擬寫;而率性堂單獨出一張,是祭酒司業會同博士出的,題型仿照鄉試,要考一整天。
至於題目是什麼,薛湛當然不會跟她透露。
國子監不乏從全國各地遴選出的才子,入學只能去第二等的學堂讀書,這次在書院牆上看到告示,紛紛摩拳擦掌,立志要一鳴驚人。但參考還需有先生保薦,每齋限一人,也不是人人都有失敗後面對同窗奚落的勇氣,投考的學生最後只有十幾個。
到了那日,楚青崖也不去衙門畫卯了,起了個大早,摸黑送家中兩個姑娘去國子監。坐在轎子裡,他看江蘺抱著手爐,似是心事重重,奇道:
「你都考過四次鄉試了,就這等小考,也值得緊張?這些日子你披星戴月,溫書比我當年考會試還上心,我看就是去參加春闈,也綽綽有餘。」
江蘺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常言道『善泳者溺於水』,我從前考了四十多場,就是童試,也從未輕視過。要是笑著進去,天上的魁星會看到,覺得學子不穩重,便不會保佑了。對了,你今天千萬不要跟我說笑話。」
楚青崖感慨:「竟還有這等規矩,甲首果然精於此道。」
他拉過她的手,撫著指頭上的薄繭,好像又厚了些。他沒見過哪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寫字寫出這麼多繭的。
他的掌心很暖和,江蘺乖乖讓他牽了一會兒,又聽他疑道:「不對,我初見你那日,你哼著小曲兒,都得意忘形地撞到我身上了,魁星怎麼還保佑你中了解元?」
江蘺垂頭喪氣:「就是我太得意了,所以魁星罰我撞到你,生出許多事端來,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那個名不副實的解元是陛下欽點的,跟魁星沒關係。」
楚青崖卻想,那魁星著實是個有良心的好天官,還管月老的差事,合該燒柱香謝謝他。
江蘺掀起帷簾看外頭,一彎銀月還掛在天上,蒼穹的黑色淡下來,東邊泛起青藍,街坊牌樓都隱在清晨的寒霧裡,只露出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