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熱水的驛夫慇勤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年初二下了場暴風雪,接連六日,昨兒才停,附近大大小小的路都斷了,趕在大雪前出坤嶺的人都不得不在咱們這兒落腳,往北走了幾十里遠的也都退了回來。其中有不少西域的胡人,還有和尚道士,他們是不過年的,此外就是有家難回的商人了。」
江蘺心念一動,「我有一位同僚,比我早到幾日,難不成還在驛館沒走?」
「您說笑了,大過年哪還有別的大人離家在外,咱們驛館可就您一位貴客,要不怎麼把上廳給您住呢。」
類似的話她問過好幾次,確定了楚青崖一路上都沒住驛館。
……他那麼守財,居然沒有用朝廷的錢吃住!
江蘺頓時生出一股慚愧,她一個假官,不花錢還有僕人使喚,多少有些不道德了。
不過都是因為楚青崖,要不是他,她怎麼會千里迢迢離開京城跑到這來?
出了事他擔著,她現在沒跟他和離呢。
她還差點被山賊殺掉,還丟了一隻錢袋!
都是他不好!
江蘺在心裡重重地點頭,愧疚消散得無影無蹤,又問:「我進城時,瞧見城牆東南角台上有座魁星樓,上面有香賣嗎?舍弟過兩個月就要考會試了,我想替他拜一拜。」
「有,南城上還有壽星閣,北城有個玉皇閣,您都可以去,城裡的元福寺和青雲觀還能求籤。只是北地不同於中原,信佛的比信道的多,去寺里要排一排隊。」
她謝過驛夫,準備先沐浴,然後就去拜魁星,這可是今年的頭等大事,一定要順順利利的才好。往後再走三天,便能到朔州境內,路程不緊,要是在禾陵驛尋不到楚青崖的消息,她就直接去威寧的治所豐陽城找陳將軍,憑她手裡的東西,他一定會見她。
江蘺洗完澡才發現她的計劃里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把自己精心寫出來的和離書交到楚青崖手上。要是見到陳將軍,他卻還沒趕到,難道要把和離書留在靖北軍里,等他來了再畫押嗎?那樣豈非整個軍隊都知道他們要和離了?
……知道就知道!
她氣鼓鼓地想著,那狗官既做了這事,就不要怕人說!他們一起不要臉好了!
江蘺重新戴上皮面具,換了件中衣,穿著大綿褲,外面還是裹著羊皮袍和帽子。她扮起男人來得心應手,舉止有模有樣,看起來就是個剛變聲的少年,絲毫不怕被人揭穿,待夜幕降臨,便獨自走出驛館,逕直去了南城門。
禾陵驛的魁星樓建了百年,專供路過的學子祈福。還不到每年考試的月份,樓外冷冷清清,只有個賣香火的老人守著攤子打盹兒。江蘺花十文錢買了香燭,在白石台基下抬眼望去,這棟小樓雖比不得國子監里的魁閣那麼金碧輝煌,卻也建得精緻,朱紅的隔扇窗雕著駿馬,屋脊鳳吻鑲花,三層飛檐覆著琉璃瓦,檐角的鈴鐺在晚風中叮叮噹噹響,甚是清脆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