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緊接著道:「帝君在上,內子恩將仇報,半點不羞愧,當著我的面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我將一半家產給她,已經仁至義盡,您若記得我給您捐過一百兩香火錢,就施法叫她踢球踢到顆人頭,嚇得瘋瘋癲癲把自己頭髮剪了做姑子去。」
「拙夫喜怒無常,夜夜行禽獸之事,殺人無數,孽債難還,妾身願和他一刀兩斷!」
「賤內惡貫滿盈,日日逞口舌之快,違律背法,菩薩難渡,小人願和她恩斷義絕!」
燭焰跳躍,高大的彩漆神像莊重肅穆,江蘺用拳頭抵了一下酸脹的心口,咬著唇,往左邊微微探頭,不料那人也正好在伸著脖子看她。
兩張面貌普通的臉僵在那兒,相對無言,火光映得彼此身上半明半暗。
江蘺張了張嘴,裝作不認識他,嘿嘿兩聲打破沉寂,「這位爺,新年勝舊年啊。」
那人也道個吉祥:「萬事順遂,闔家安康。」
說罷不約而同地站起,一南一北跨出魁星閣的兩扇門。
蒼穹漆黑,一彎銀月攬著幾顆星,像是被瓢潑大雨洗過一般亮,冷風迎面吹來,臉上冰涼。
楚青崖有些透不過氣,扯下面具,站在昏暗的角台上,撐著城牆極目眺望。城中華燈璀璨,絲竹笙歌隨風遠遠飄來,是一曲《鷓鴣天》,他聽了半晌,覺得這調子耳熟,在牆磚上狠狠地拍了幾掌,胸口的憋悶還是排遣不去。
這正是去歲中秋佳節,她在貢院撞上他時哼的小調——
能鑿壁,會懸樑,偷天妙手繡文章。
必須砍得蟾宮桂,始信人間玉斧長。
他願做她的玉斧,可她不要他了。
楚青崖頹然捂住臉,離開京城十幾天,他一個人騎馬望著無垠的雪原,總是想起暖閣里的紅燭帳。
算什麼?
這四個多月,他算什麼?
無法平息的憤怒似岩漿從心底噴涌而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他猛地回頭,指著她重重道:
「你——」
月光如雪,照在她揭去阻隔的臉上,那雙黑眼睛裡全是委屈,落著星輝,閃著水光,晶亮晶亮,睫毛一眨,兩行熱淚就滑出來,滴到毛絨絨的風領里。
真的是她!
他逃到天涯海角,這麼大的一片地方,竟又碰上她,她難道長了翅膀,從京城飛了過來不成?
當見到她真面目的那一刻,楚青崖再也說不出責備的話,喉嚨發哽,眼眶也和她一樣發紅:
「——你怎麼哭了?」
江蘺看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管得著嗎,你都不問我來幹什麼,還咒我,你咒我嫁個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