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下身去,「請陛下恩准,讓臣妾的夫君一同上馬,若是不能上,能否叫他牽一牽?」
這時文官隊列里的楚青崖開了口,語氣極為鄭重,字字清晰,即使是站在最後一排的官員也能聽見:
「請大人稟報陛下,微臣的夫人身嬌體弱,不擅騎馬,萬一跌壞了狀元,微臣定要被二老逐出家門,她如今比微臣金貴百倍,斷然是磕碰不得的。」
廣場上起了陣鬨笑。
禮部堂官進殿內稟報,不一會兒出來:「陛下准了。」
楚青崖終於從百官之中走出,在江蘺身邊跪下,袖子裡的右手緊握住她,掌心竟也出了汗,微微地抖。
江蘺忍不住破涕為笑,用袖子草草抹了把臉,兩人一同謝了恩。
眾臣恭送天子起駕後,鴻臚寺的人牽來三匹馬,皆是品相上佳的良駒,不等禮官開口,楚青崖就將她輕輕一舉放在馬背上,隨即躍上馬鞍,坐在她身後。
「閣老,花還沒簪上呢,別慌著走呀!」禮官急急提醒。
江蘺笑得合不攏嘴:「大人饒了他吧,我夫君可憐見的,只得了二甲最後一名,哪知道簪花不簪花,一聽見能跟三鼎甲走中間的道,高興得什麼規矩都忘了!」
楚青崖也笑道:「正是,本官不如你們三位,沒見過世面。大人且將那花遞給我,我替夫人插在帽上。」
夫妻倆一唱一和,說得禮官侍衛和榜眼探花全都笑了。
禮官高舉玉盤,楚青崖從中拿了銀葉翠羽的一對芍藥花,扶正她的皂紗帽插了進去,端詳著頻頻點頭:
「有女同乘,顏如舜華,夫人如此甚美。」
時辰已到,隊伍前的樂師們抱著樂器,鑾儀衛手持黃傘,禮官抬金榜,引著三匹馬在眾人的矚目下沿御道朝南行去,後頭還跟著十二名腰佩寶刀的年輕護衛。他們要穿過奉天門、午門、端門、開陽門,一直走到盛京府衙,然後再送三位頂尖才子歸家。
建豐二年四月廿六,盛京城萬人空巷,百姓們聽聞殿試放榜,紛紛來到皇城外翹首張望,大街上人聲鼎沸。北城最大的酒樓正在置辦給中式進士的龍門宴,歌樓舞榭的迴廊站滿了紅粉翠袖,各省會館的馬車早已等候在城門處,車蓋和檐鈴上都扎著紅綢花,特地來迎接本鄉的天子門生。
巳時初刻,日頭升到城牆上,旌旗在初夏的風中獵獵飄動,但聞「嚓」地一響,禮炮划過穹頂,隨後鑼鼓喧天,爆竹齊鳴,浩浩蕩蕩的儀仗來到了皇城門口。人們摩肩接踵,歡呼雀躍,爭相一睹新科進士的風采,只見隊伍前頭的禮官將金榜捧給侍衛,貼在外牆上,一人來到彩棚下拿起十字披紅,待第一匹雪白的神駒從城樓中央的大門內緩步走出,百姓們皆是一呆。
你道怎的?
那狀元郎頭戴皂巾,身穿藍袍,一張俏臉迎著天光,眉比遠山,色勝芙蓉,分明是個春風得意的年輕女郎。她身後還坐著另一人,左手執韁繩,右手環住她的腰,緋袍補子上繡著展翅高飛的仙鶴,赫然是當朝那位素有酷吏之名的小閣老。
他接過禮官手中朱紅的綢緞,為女狀元披在肩上,伸手將她一縷青絲捋至耳後,低眉一笑間,雙眸中的冰雪被驕陽盡數融化,盛滿了熠熠閃爍的柔情,正是:
平步青雲不可攀,卻墜芙蓉小春山。
紅線原來作玉斧,砍得蟾宮一枝丹。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