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說起長姐和弟弟的時候,她的眼中盛滿璀璨的光芒。
蕭北冥從她眼中看到了希望。
那是他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他的每一步都走在懸崖刀刃之上,支撐他走下去的只有背叛,絕望和恨意,唯獨沒有希望。
他眼眸微暗,一股莫名的滋味漸漸蔓延。說不清是羨慕,嫉妒,亦或是潛藏在血液中的冷漠。
蕭北冥厭惡這樣的情緒,也厭惡這樣的希望,他行至她身側,道:“從今往後,你就安分在御前伺候,若有錯處……”
他微微一頓,平靜地說道:“內宮最不缺的,就是叫人去死的法子。”
宜錦見他沒有問罪,不禁鬆了口氣,“奴婢遵命。”
蕭北冥再不去瞧她,只道:“退下吧。“又想起了什麼,道:“以後在殿中伺候,不得使用香料。”
宜錦微微一愣,她自入宮,再也沒用過香料,許是在太后宮中侍奉,身上染了香氣也未可知,她不敢多言,低聲道:“是。”
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靜。蕭北冥凝望著烏黑一片的窗外,寒風中只余搖曳的宮燈偶爾投下暗淡的光。
良久,他才喚道:“鄔喜來,沐浴。”
鄔喜來忙囑咐幾個內侍在浴池中添熱水,待水溫正好,便像往常一樣退出殿內。陛下沐浴時從不喜人在近旁伺候。
蕭北冥褪下一層層外衣,身姿看起來瘦削,但胸膛卻肌理分明,寬肩窄腰,暗含力量,完美如刀刻,但自膝蓋關節處往下,腿部肌肉萎縮,形狀怪異醜陋,似是盤踞深野的老樹根。
他的目光觸及自己的腿,默然閉上雙目,將自己全身沉浸在滾燙的池水中,直到口鼻有了窒息之感,才破水而出,四濺的水花落在他的面孔上,刀削斧鑿般的側顏陷入陰影之中。
在乎的人?這世上多的是恨他的人,畏懼他的人,卻再也不會有在乎他的人。
就在這樣安靜的時刻,蕭北冥忽然想起那雙盛滿璀璨希望的眼睛,想起她眼尾那顆似曾相識的淚痣,一段早已塵封的記憶卻乍然湧現。
十三歲那年,他於一次狩獵中身受重傷,狼狽昏倒在白雪覆蓋的山林中,也清楚地知道,母后有了親生兒子,不再需要他這個礙眼的養子,沒有人發現他丟了,也沒有人會來找他,被野獸咬噬的傷口血流如注,他動彈不得。
他想要活下去,卻連呼喊出聲的力氣都沒有,天地在眼中開始晦暗,漫天飛雪似冰刃落在他的面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有一種直覺,或許他會安靜地死在這裡。
瀕臨昏迷時,他想,若就這樣死了,也好。他本就是個多餘的人,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