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景頤側過頭,看著扶光,嘴角扯開一絲略有苦澀的笑,「我在魔域經歷過這些,哪怕已經過去數千年,每每想起,仍是不寒而慄,有時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憶,還會覺得喘不過氣。當然,我沒那麼脆弱,我沒死在魔域,就要更加勤奮修煉。如今我能戰勝楚嫻,還有您轄下的五城十二樓,肯定有城主樓主打不過我的,我相信自己只會越來越強。但是,穿深色衣服的習慣,我卻是遲遲沒有改變,我知道這都是潛意識作用的。還有就是姬宇沛……」
再次提到這個名字,景頤眼中多出些灰暗色澤,染上一縷厭惡的神色。
曾經,姬宇沛救了自己時,有多麼的教她感動,如今就有多麼的如鯁在喉。
沒有經歷過如她那般的絕望,是不會明白,她的動心的。
那位白衣不染,卻一步步踩進血泊,來到她面前的神靈,他的那只手,就如同姻緣海上那些相隔千里卻仍舊牢牢牽繫的紅線,宛如命運般不可忤逆。
在後來的幾千年裡,像楚嫻就同景頤說過,對救命恩人所生出的感情,也許都只是感激,卻被當事人誤以為是愛情。
但景頤清楚地知道,不是的。也正是因為她知道,所以,才願意為了姬宇沛壓制自己的本性,努力去按照他的要求,改變自己。
可是為什麼,拯救她出煉獄的潔白神靈,後來會成為那副優柔寡斷的自私模樣。
為什麼,如極光般照亮黑暗的他,內里卻是黑乎乎的一團敗絮。
景頤因此,甚至在剛剛講述時,都只說「他」,不願意說出「姬宇沛」三個字。
多麼的膈應。
而現在,當她真的說出這三字時,盤繞在心間的,竟是只剩下一派噁心,「姬宇沛說讓我穿黑色灰色的衣裙,我都照做。只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不過是因為窈蓮總穿著鮮亮,姬宇沛不願我與窈蓮搶風頭,才讓我保持黑衣。在他心里,窈蓮獨一無二,誰也不可與她重樣吧。」
「所以我就這樣,一直穿著黑灰色衣裙了。」景頤道,「直到您生辰那日,讓我換些鮮亮的衣裙,我才想試試的。結果紅鸞殿的人都說,現在這樣才適合我,我娘也這麼說。還有那之後我遇見的神靈們,都這麼說。就連姬宇沛……」
景頤說到這裡,眼角的苦笑已變成譏諷的冷笑,說道:「姬宇沛和窈蓮成親那日,我拿著請柬去了。我就看姬宇沛見到我時大吃一驚,狀若呆滯,眼中的驚艷看的我想笑,又真令我作嘔。窈蓮臉都黑了。」
扶光沉默片刻。
景頤挪回目光,又望向遠方,黃昏已幾近被夜色吞沒,月色迷濛,又是一個周而復始的夜晚。
扶光問了景頤一句:「那個救你出魔域的神靈,你未看清他的樣貌,是嗎?」
「嗯。」景頤並沒有在意扶光這一問。
扶光卻再度陷入沉默,籠罩在他渾身的氣息,都變得低沉而壓迫,如同沉入潭底的玄鐵。而他若有所思,沒說什麼,只是用了些力,將景頤那只手收緊在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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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頤走出吞雲宮時,已是月上宮樓,烏鵲南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