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奚徵出現在她的面前,張開的青雲畫盡蓋住所有灑向文綺的雨水。奚徵扣住她的手臂,文綺聽見他聲線中多出的顫抖與煎熬:「文綺,你這是做什麼……」
文綺強硬地甩開奚徵的手,雨水在她的臉上蜿蜒,衝掉了眼角那兩瓣梨花,露出原先紅色的胭脂,就像是紅色的淚水一樣,燙著奚徵的心。
文綺嗤道:「你不就是要一刀兩斷嗎?便是我死心了,方能一刀兩斷。那讓我足夠狼狽地離開,讓所有收了我贈禮的神明都看看我這副樣子,讓他們指點我,嘲諷我,如此我再是個不擇手段的人,亦該死心了!」
話落,文綺召出她的弓箭,竟是朝頭頂的青雲畫盡一箭過去,硬是射開遮雨的傘,「你不忍決斷,我就自己來!」
傾盆大雨再次鋪天蓋地地朝著文綺砸下,她不管不顧地將自己置身在雨中。
而在這一刻,青雲畫盡被箭射開的這一刻,文綺帶著哭腔發狂的這一刻,奚徵就像是一座覆雪萬年的蒼山,在某個瞬間轟然雪崩!
這一刻的奚徵,仿佛是那一日向陳寰施以雷刑的那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帝君。平素里所有的溫淡從容,都在倏忽間變成滔天的巨浪。
而這一次,比那一次更要強烈,滂沱的雨水模糊了整個世界,卻無法模糊奚徵眼中如潮水湧上的心疼。
隱忍崩塌,心防被擊碎。
等文綺再回過神來時,竟是一個眨眼間,已回到了大殿裡。
奚徵就在她的面前,雙手按著她的雙臂,像是在用盡所能地將她留在這里,卻又不敢多哪怕一點力氣而弄疼她。
青雲畫盡再度飛到文綺的頭頂,灑下浩淼的清氣,溫暖無比,一下子就深入她的千絡百脈,驅散了雨水對她的陰霾折磨。
而奚徵,他的呼吸不再平順綿長,重重的帶著患得患失,帶著隱忍崩塌後的某種可以稱之為「狼狽」的東西,用一種幾乎認命的姿態說道:「夠了,我認輸。我認輸,阿綺……」
她說的沒錯,他就是在自欺欺人。
什麼虛空大夢儘是執念,什麼緣分應當在他魂魄歸位時終止……都只是藉口。
就如她說的,他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這個他曾悉心教導、像對待女兒般去呵護教養的小姑娘……當看著她抱著雲琅雪那樣孤注一擲地威脅利誘他;當看著她幾乎在和所有人為敵,也要拿到她想要之物的那種令人心疼的堅韌;還有雍州山間花海里,她陶醉曼妙的舞蹈;溫泉池中,她玉白如嫩筍的身子,那種嬌憨的可愛,梨花源外依依不捨地抱著他;到她魚死網破地用箭射陳寰,跌下九百九十九層的高台……
當他發覺就是在這般不知不覺中,對她的照顧和心疼不再是最開始那種單純的感情,而是多出一絲禁忌……
便是因如此,才會想要終止和她的交易,避開她。
可他的小姑娘啊,為什麼這樣倔強到底。
他從未有教導過她,做事要這般死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