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無願說到這裡,搖搖頭,不贊同地說道:「實在是拎不清……好在還有曇清太子。只是,曇清太子也……」他說到這裡,沒再說了。
爾允又問:「那冥帝您覺得,先後貞葭與曇清太子的死,是所有人知道的那樣嗎?」
司徒無願深深凝視著跪地的爾允,他的眼中湧現出濃烈的悲憫,和一股磅礴的自責。責怪自己是個沒用的父親,責怪自己將爾允扔到極寒之淵八百年,讓她受盡苦楚,連看一眼這個世界都不能,讓她孤單地承受著本不該她承受的責任,想著如此若能為她擋災避劫就好,可到最後……
聽女兒問出的這些問題,司徒無願就已知道,當年他問天占卜得到的結果,終是要上演了。是他沒用!沒有替爾允擋過此劫。
他的女兒,把自己變成桃仙,還成了帝子的側妃,勢單力薄,一腔孤勇,一腔不甘仇怨,一頭扎進先後之死和曇清太子之死這樣上下兩界的禁忌之中。
這樣下去,占卜的結果必將應驗,爾允將引發上界大亂!
可自己這父親,又能與她說什麼呢?說,女兒,你停手吧。還是說什麼?
事已至此,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也沒有資格。他的女兒做這一切,也是為了報他之恨啊!
司徒無願只是道:「先後貞葭之死,曇清太子逼宮篡位之事,我確實不知了。」
爾允含淚向司徒無願再磕頭,「如此……多謝冥帝賜教。」
她抬起頭,抽泣著問:「冥帝在這北海之底也有兩百年,一切都還……」都還好嗎?她問不出這句話,說不出那個「好」字!
「多謝側妃關懷。」司徒無願心酸地笑了,「我一切都好,今日……也很高興。」
「很高興……」爾允不禁念出這三個字,驀然就是淚如雨下。她再也無法壓抑住情緒了,哭著道:「那……妾便告辭了。」
她努力地爬起來,只覺得巨大的悲鳴響徹耳邊,天旋地轉,海水擠壓在她身上,卻再也壓不住滿腔的複雜情緒。
為了不讓柏琰看到這樣的自己,爾允硬是背對著司徒無願,立在那里,使勁地平復心緒,將嘴唇都咬得泛白。
到最後,她成功了。爾允走出房間,她最後回頭看了司徒無願一眼,便與進入院中的守衛擦身而過。
一出院子,房屋的門徹底關上。爾允失去力氣,身體有些歪倒,眼看著就要摔下。
一直等在屋外的柏琰,扶住她雙肩。
爾允目無焦距地凝視著空洞的深海,被淚意浸滿的聲音,強忍著說出「多謝殿下」四字,便背靠在珊瑚院牆上,死死撐著眼皮,把眼淚硬是憋回眼眶裡,死死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咸腥的海水更刺激著她濕潤的眼,讓她一雙眼變得通紅,甚至腫起,伴隨著酸意和眼皮刺痛的感覺。
可她卻顯得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別過頭去,不想讓柏琰看自己,倔強地緊繃著那一口氣。
爾允想,柏琰看到自己這雙紅腫的眼睛,一定會奇怪吧?她已經做好了被柏琰質問的準備,也已經打好腹稿。
她也是陰司冥界出來的人啊,看到他們的老冥帝如今落拓的模樣,她也心酸,也會落淚,這樣的理由,不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