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習武,手繭肉眼可見,也慣用右手持劍,是以左手繭少之又少,拿來拉著這姑娘的手。
右手伸出時,陸綺凝睫眉輕顫一瞬,這人右手手心雖確無疤痕,但明顯手心紋路有異樣。
常人手心皆三豎,每豎之順暢滑下,南珵手心三豎向是被什麼阻隔,變得沒那麼流暢,三豎皆如此,視為手心受過傷。
宮內的藥再好,自比不得自然生長,敷藥敷表不敷里。
也對,習武之人哪有不受傷的。
女子愛護之心昭然,陸綺凝也不例外,是以她手白嫩無繭,有妙招哉。
每每習劍過後,都會泡在用牛乳調的花瓣水盆中,泡上半個時辰,再由婢女揉搓手心一個時辰,如此才不會留下手繭。
「怎得,夫子打的不甚夠?」陸綺凝諷刺道,她可親被打過手心,就是三天沒鑑賞出南珵那副畫之意那次!
她瞅了這男子一眼,眸中波動,旋即將湖筆持在手中,手不自覺地摸著自己下巴,夫子做派愈發嚴重,意味深長道:「今兒檀夫子給你作一副,瞧好了,待會兒,一刻鐘內鑑賞不出,晚膳別用了。」
南珵很配合地被著姑娘身上的氣性震懾住,一臉惋惜樣,真生怕他答不上來,那隻拉著陸綺凝的手來回擺動,像是在撒嬌,「那夫子慢慢畫,畫過晚膳時辰,如此便可用膳後再賞。」
陸綺凝這才將他手甩開,這人竟跟她耍賴,她之前總覺著南珵跟她同面鏡子似的,今兒她更覺著這少年郎作風頗跟她,當面徐鴻越的面耍懶一摸一樣。
她簡直就是在瞧自己。
陸綺凝將打開捲軸平鋪,一氣呵成,她偏要畫的快些,再快些,趕著晚膳點畫完,沒成想她剛打算研磨,那方硯台便被南珵抽了走。
陸綺凝催促,「研快些,莫做烏龜。」
研磨這細緻耐性子的活,南珵頭遭做,磨磨蹭蹭的,力道倒是不輕,就是成品遲遲不好,「烏龜游啊游,游過鴛鴦河;再爬啊爬,爬到絨林。」
他的聲音本就爽朗純淨,不經意將這冷笑話說的歡快了些。
陸綺凝尷尬一笑,甚至表情都不見自然,她好想抽這人一巴掌,「改明兒,我買只烏龜放你懷裡,這樣它便可一步登天。」誰讓南珵是太子。
太子的烏龜,哪是旁的千年龜可比的,可不說一步登天。
之前她在書本里看,一步登天就如青天白日夢,烏龜確能,滑天下之大稽也。
洋工活,洋工卻不洋工,南珵眼皮垂著,瞧著這四方硯台,一面高立松姿,堅韌不拔,一面只將將末過墨,平如地面,徽墨④合料純正,氣息撲鼻,溢出。
與對面亭中的硯台聲起伏正好岔開,在這正午不到的絨林中,跌宕時而如湍急,時而如細水涓流。
陸綺凝的話,南珵放在心尖上,很快便回了,「烏龜不成,若摟著阿予睡,我便能一步登天。」
他聲音聽著不似著調,在開玩笑,心中卻實打實這麼思忖過,他若能讓陸書予心甘情願邀之睡那春景堂中的梨木床,他便真正登上那高樓台,與佳人共賞雅月。
這天多久來,他便等多久,他和陸書予的日子不會在來年就不相干的。
他不會鬆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