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這類生物,有時候腦子裡的東西比成年人還要明白。
汀野拿手機的手慢慢滑落,藏匿在眼皮底下的眸子閃過一絲別樣情緒,謝書榮應該是說了句什麼,但汀野沒有聽到,他拇指動了動,掛斷電話。
「解釋吧。」汀野將手機往被子裡一丟,抱著手臂盯著她,擺出一副我很生氣,但還願意聽你解釋的姿態。
汀向陽睜著圓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窺著他,蒼白消瘦的手輕輕撥動書頁。
「是汀康,對嗎?」汀野替她念出了那個名字:「我來的時候在收費窗口看見他了,當時還以為眼花了呢。」
汀向陽捏書頁的手滑了一下,鼓著臉頰點頭:「嗯,是他。」
汀野:「他來幹什麼?」
汀向陽:「繳費吧。」
汀野側頭笑了一下,眼底冷冰冰地:「他會這麼好心嗎?」
他不主動來要錢就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敢指望他捧著錢跑過來幫忙,這簡直比明天地球爆炸還要天方夜譚。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汀野可以忍受無窮無盡的身體勞累,也可以忍受來自外界各方面的精神打壓,但唯有一點他不能容忍,那就是家裡親人站在自己身後遞冷刀子。
尤其是汀康,他不如直接衝上來干一架,也好比躲在暗處搞偷襲。
汀野撈起手機就往外面走,汀向陽稚嫩的嗓音響起:「哥,你幹嘛去?」
「去查他交了多少,我還給他。」
汀向陽也站了起來,她急得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想追過去,但礙於身體原因她沒有那麼做:「算了哥,沒用的。」
汀野猛地停住腳,回頭看她,問:「什麼意思?」
汀向陽眉眼間驟然蔓起絲絲難過,每到這個時候她的小孩特徵就會變得非常明顯,情緒與柔軟會蓋過那張乖巧懂事的臉,續而毫無防備地展露出來。
她沒有具體表明什麼,只是軟聲軟氣地說:「爸爸會來找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別問了,反正汀康會親口告訴你。
汀野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站在病床邊的人,這段時間汀向陽又瘦了很多,精神看上去也沒之前那麼好,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碰上了糟心事。
片刻後,汀野啞著聲音開口問:「陽陽,你還對他抱有希望嗎?」
聲音很輕,不重,但汀向陽察覺到了點不同於往日的東西,像一根緊繃的線突然被拉到了臨界點,只需要淺淺吹上一口氣就會徹底分崩離析。
「能怎麼辦呢。」汀向陽低著頭,視線落在鞋尖上,那裡有她自己的影子,被窗外陽光壓縮成小小一團:「他是我爸爸,你是我哥哥,你們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畫冊掉在反光的瓷磚地上,砸出一段書本與頁面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