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站在庭中的樹下,對著那塊青玉靜默了良久,最後輕輕地將土蓋了上。他低聲:「阿錦,我們沒有緣分。」
顧易在樹下站了很久,一直到冬日的涼意浸透衣衫,整個人都冷得發僵,這才終於回了神。
他盡力放輕了動靜回去,但還是驚醒了睡著的人。
榻上的人披衣而起,點了燈看過來,溫聲問了句,「怎麼了?」
昏黃燈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眼中還帶著點剛剛醒來的惺忪,但是並沒有被吵醒的煩躁,反而神色關切。
顧易突然覺得沒那麼冷了。
好像是那一豆燈火也帶來了足夠的暖意,讓身上被夜色浸染的冰涼褪去,呼出的氣息重又帶上了溫度。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緩著聲答:「沒什麼,睡吧。」
隨著顧老夫人的身體狀況漸漸穩定,顧易也終於不像是沒頭蒼蠅似的四處翻著醫術,也有點閒暇做別的事了。
比如說看兵書,比如說用沙盤做模擬的演練、試圖復盤三年前的那一仗。
顧易性子溫善,但卻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相反,他身上的韌勁簡直過頭了。
那是他父兄皆歿的一場仗,大概是作為他人生轉折點的,這輩子最痛苦最黑暗的經歷。
但是他就是能一遍又一遍地撕開那血淋淋的傷口,不斷地復盤、不斷地去思考: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能讓顧氏的大軍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他父兄率軍輕出?又是怎樣的局面,才能讓父兄那一次所率部屬全軍覆沒?
沒有知情人,沒有生還者。
當年還是個十五歲少年的顧易和母親一起遠在金陵,他沒法親臨戰場,連戰後的殘骸都沒有看見。他只能從那些一句一句夾雜著嘆息憐憫的哀戚中零碎地拼湊出情況,然後在無數個深夜對著沙子壘起的地形推演當年的戰局。
恐怕顧老夫人都不知道,這個小兒子能執著到這個地步。
「北鄴大軍深入,糧草是命脈,他若是駐紮隴安,補給線必定沿瀧水而來,隴安地形很合適騎兵奔襲,可讓輕騎繞後,截斷糧道。糧草一斷,北鄴軍中必定人心不穩。」
原本一個人的書房裡,突然了聲音。
顧易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月娘?」
盧皎月其實已經來了一會兒了,但是顧易看沙盤看得太專心,一直沒有注意到。
她點了點頭,道:「我看書房的燈還亮著,就過來看看。」
這麼說著,摸了摸已經涼透了的水杯,順手把裡面的水換上了熱水。
顧易應了一聲,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沙盤上,眉頭一點點蹙起,「太險了。」
他並沒有把盧皎月的話當做隨口一說,而是認認真真挪了沙盤上的小旗子,但是移動的手卻停在了一半。未免打草驚蛇,這一隊人必然不會太多,也就意味著他們一旦被北鄴大軍發現了,除了覆滅、沒有第二個結局。
盧皎月微微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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