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墜著的心落到實處,已經趨於麻木的情緒終於有了些許鬆緩,無形的隔膜被打破,他像是在這一刻才重又站到這世上來。
他實在無法再承受失去什麼了。
正如盧皎月所說的,顧易是性格不合適,而非能力不合適,他擁有著一項在戰場上無比重要的特質:冷靜,能將感情完全剖離的冷靜。
即便在這個情緒如此起伏的時刻,他也沒有下令貿然發起衝鋒。
而是一直等到斥候將前方探來的情況傳回,這才冷靜地下了部署,「勞魯將軍帶人從左翼包抄,我領中軍堵他們的後路,圍三缺一……右方空出來,煩馬將軍往後撤一撤,在子湖坡設伏。」
讓他們有來無回!
……
攻城不順,後軍又遭衝擊。
自知破城無望,薄奚信當機立斷地在援軍形成圍攏之勢前下令撤退,只是臨走之前,到底深深地看了眼城頭。
這個距離下其實很難看到什麼,但是他確定那人此刻一定在城頭眺望。
和顧家人交手那麼多次,勝負各論,薄奚信都可以理智地將其歸於戰場交鋒。
但是這種憤怒中夾雜著隱約恐懼的情緒還是第一次,薄奚信確定,要是那人敢在城牆上站出來,他絕對選擇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但是那人明明站到城牆上,卻就是不冒頭……
——縮頭烏龜!!
薄奚信心底暗罵,憤憤地往旁啐了一口,「撤!」
薄奚信撤退太快,大軍圍困之勢還沒有完全形成,最終還是被對方突圍了出去。
窮寇莫追,況且顧易的援軍本就折返跋涉、一路急行而來,亟待休整,那一口氣散了,很難再凝銳氣,顧易便沒有命人去追。
他此刻正站在城牆之下,仰頭往上看。
顧易理智上知道自己這時候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安排士卒紮營休整,詢問城中情況了解損失,戰後安撫等等。
但是事實上,仰頭注視到城頭上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思緒都中斷了。
血漬斑駁的城牆上,她直身而立。
那種又安寧又鎮定甚至因為有孕而帶著柔軟母性的氣質和周圍冰涼肅殺的環境格格不入,但是她又的確是這個場景中所有人注目的中心。
像是注意不遠處的注視,她也看了過來。
視線相接的一瞬間,她仿佛笑了一下。
是她一貫溫柔的笑靨。
柔和並不刺目,宛若漆黑夜幕中的一抹月色。
這一瞬間,顧易突然分明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