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習慣性地、警惕地聽了一會兒四周的聲音。
什麼聲音也沒有。連風聲都消失了。
說不上是心安還是心慌,裴然慢慢睜開眼——
滿眼的猩紅色。
觸目所及,包括自己身下躺著的,都是猩紅色的、一起一伏的什麼東西。就像是某種巨獸在呼吸。
而身周空無一人。
哪怕那些蟲族的存在,對他來說更多的是傷害與恐懼,可是……
孤身一人在不知名的地方,他還是有些害怕地蜷縮起來。
下一秒,眼前驟然闖入一道別的顏色。
骨刺深深扎入天花板,面容精緻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懸在半空,微微垂頭看著他。
「這裡是王巢。嘆息與噩夢之所。」
裴然聽過這個名字。
所有王蟲的誕生與埋骨之地,在蟲族是宛如聖地的存在。
他微微仰頭,表現得天真而一無所知,只是出於本能對眼前少年感到信任,於是伸出手,在陌生的地域繼續祈求熟悉的懷抱。
少年跳下來,落在裴然面前。
「同樣的,她也是我的母親。」
少年冰冷的面孔上終於帶上了絲絲溫柔,他輕柔撫摸著王巢內壁,尖銳指尖在肉色內壁上留下道道劃痕,蟲血從其中涌流出來。
王巢蠕動著,發出了痛苦的嘆息。
可蟲族少年並沒有絲毫憐惜。他只是抬起沾滿血跡的手,放到了人類幼崽的唇邊。
「你需要這個。」
鮮血涌動在蟲族的指尖,人類幼崽驚恐地瞪大眼。
蟲族耐心地等待著。
兩人便陷入了僵持。
沉默不知多久,裴然發現,眼前的蟲族似乎根本沒有「等待」與「時間」之類的概念。
撐著身子的手臂都酸了。裴然只好在王蟲的注視下,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
鋒利蟲肢割破舌尖,帶來陣陣刺痛感。
裴然惴惴不安,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等著自己。
之後的記憶如走馬觀花,人類幼崽與同樣年幼的蟲族少年在空曠王巢中平靜生活著,很多時候裴然甚至會忘記自己本是個人類。
但日復一日嘆息著、蠕動著的王巢始終提醒著裴然。
再一次亮起的記憶光點,是個清晨。
裴然睜眼,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陌生的大殿。
奧斯汀站在自己面前,蟲眸仔仔細細端詳著裴然。而在他身後,站著的是穿著白大褂不倫不類的四隻蟲族。
他們一字排開,右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儀器,左手則是統一的手術刀。
刀刃尖利,冰冷的光線刺到眼睛,後頸又條件反射傳來那種被挑開皮肉的恐懼與痛苦感。
裴然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心中同時湧起痛苦與絕望,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著要趁蟲族們不注意,直接搶過刀子來尋死。
這個想法冒出的一瞬間,裴然驚出一身冷汗,哪怕知道這種想法並不屬於現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