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經驗,這種頭頂飄著只有他能看見的,黑霧一樣的烏雲的地方,都是要成片成片死人的。
只是趕到才發現,成片的死人沒有,村民都活蹦亂跳的,只有一個被綁起來要被燒死的人。
打開自己的冊子一查,還是個命硬的,沒到壽數死不了。
斂骨人很鬱悶。
分明頭頂烏雲密布,這幫人大禍臨頭死期將近,怎麼就一具屍體都沒讓他找著?
沒撿著屍體也就算了,那個命硬的傢伙道行不淺,看穿了他的真身,不知怎麼想的,忽然牟足了勁開始找死。
斂骨人很有職業道德,說了不到死期,就絕不可能讓他提前死了。
那人作死他就攔,直到某日抬頭,發現頭頂晴空萬里,烏雲散了,他睜大眼睛使勁瞧也沒從藍天白雲里瞧出一點黑。
失落離開,沒想到竟又繞了回來。
城內鬼哭狼嚎,各種奇形怪狀的冤魂全糾纏到了一起,陰風陣陣,濃烈的怨念在這座城的上空凝聚成一張巨大猙獰的鬼臉。
整座城,除了眼前趴在城門口苟延殘喘的這個,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起先斂骨人還以為是一具屍體在地上趴著,走近了才發現這竟然是個活人。
衣衫襤褸的男人面朝下倒在城門前,皮膚像是經過暴曬之後皸裂的土地,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溝壑;一頭長髮枯得像柴草,露出的皮膚上,還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傷疤,有新的,有舊的,舊的之上疊著新的,新的未愈,翻爛的傷口爬著蛆啃咬著他的肉。
斂骨人都不知道這左看右看都是屍體的人,為何還能活著。
不過那些傷,比起他遍布皮膚每一處蘊含著詛咒氣息的刺青,都不算什麼。
斂骨人抬頭看了看城裡的冤魂,又看了看這個幾乎遭到了所有冤魂詛咒的人,不由心裡推測這人犯了什麼大錯,能讓那些冤魂死後都在尖叫著詛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這裡發生了什麼,這個人和那些死人有什麼糾葛,都不關斂骨人的事。
等他什麼時候咽氣了,才歸他管。
只可惜,這人命硬得很,一時半會,兩人井水不犯河水,生死兩歸,暫且挨不著邊。
他腳尖一轉,要從地上趴著的人身邊走過。
沒走出兩步,就被人拽住了衣擺。
那個髒兮兮的男人竭力仰著頭,對他說:「帶我走......或者殺了我也好......」
那怎麼行?他早就算過,他還要活上好些年。
斂骨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沒扯動。
也不知這人半死不活的,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生怕自己一使勁,就給他這最後一口氣掐斷,自己破了戒不說,還要遂了這人的願要了他的命。往後在自己家裡對著這張臉,他就會反覆想起自己這次的失誤,斂骨人才不干。
所以他扯得時候都是輕輕的,怕給他魂拽出來,實在抽不了身,就乾脆不再收斂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