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歲初見,到後來成親,這些年來與陛下之間的點點滴滴,臣妾一直銘記在心。縱陛下對臣妾只是兄妹之情,娶臣妾過門,也不過是順應昔日李皇后之意,可臣妾對陛下卻是痴心愛慕,一片真情。能嫁給承毅哥哥,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出嫁之前,父親與我鄭重而談,他說我這一嫁,嫁的不只是趙韌,更是當朝太子,在做趙韌之妻前,我先是趙家兒媳。彼時,我尚不懂這話有何深意,後來天長日久,卻是漸漸懂了。」
「這三年來,我擔驚受怕,日夜惶恐,終是將陛下盼了回來。且陛下不計前嫌,立我為後,又召回父親,此乃天大殊榮,陛下對程家、對我,已是仁至義盡。可我卻不能再厚顏無恥仰仗著陛下的這份仁義恩情,不知好歹。陛下,你我心知肚明,我已是......不配為妻,更不配為後。」
「莫再說了!」趙韌厲聲打斷了她,自她手中抽回手,匆匆道,「過去之事,已然過去,朕不會追究,也不想再提。」
可程素宜卻並不罷休,她目光哀婉望向趙韌,兀自說道:
「陛下當真不追究嗎?當真不在意嗎?可為何這一個月來,陛下從未進過我的寢宮?亦從未與我多言?甚至從未多看我一眼?倘若今日我不曾派人召裴大人來慈元殿晉見,恐怕此時此刻陛下也不會坐在我面前罷。我不怪陛下,天下間有哪個丈夫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曾與旁人同床共枕?陛下,你騙得過自己,卻騙不過素宜,只因素宜,是天下間最懂得陛下之人。」
程素宜說著,眼中氤氳的淚水,終是緩緩而下,然她仍是強撐著心酸痛楚,繼續道:
「我不會令陛下難做,亦不會叫陛下背負薄倖之名。過幾日我便會向太皇太后上請,臣妾入宮數載無所出,愧對宗室社稷,自請廢去皇后之位,遷出內庭,自居瑤華觀,遁跡黃冠,了此餘生。」
「臣妾這般決定,是深思熟慮,心甘情願,可唯有一事放心不下。如今後宮單薄,劉娘子工於心計,王美人笨拙駑鈍,臣妾走後,希望殿下身邊還能有人如臣妾這般,噓寒問暖,相配相伴。此人需才貌雙全,蕙質蘭心,家無所累,以免外戚專權,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應是是陛下心悅之人,心念之人。」
「此乃臣妾臨走前最後一個願望,望陛下成全!」
說罷,程素宜伏身長行大禮,一跪不起。
在她說一番肺腑之言時,趙韌的臉色一直變幻莫測,到最後終歸於平靜。
他未制止程素宜下拜,亦未出手相扶,只是默然望著面前結髮之妻,悵然一嘆:
「素宜用心良苦,我感激不盡。」
他能從千里之外敵國都城階下之囚,奇蹟般的回到臨安恢復身份登基為帝,有多少人為之悍不畏死流血拚命?可這其中,卻又有多少人心思各異各有所圖?
為名利為富貴,為報仇雪恨翻案洗冤,他心知肚明,亦慨然成全。
縱是論事不論心,可深究細思後,終是意難平。
算來算去,只有一人,僅僅是為了他趙韌,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私心,哪怕到此時此刻仍是。
可他註定是要辜負她這份苦心了。
「素宜,你可知曉,這天地之大,關山南北,亂世紛擾,除死生無大事矣,那一星半點的少年心思,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