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是他沒控制好,拒絕的話也是他說的,無力感卻留給了古原,這不應該。
他看了古原一會兒,嘆了口氣,視線落到窗外廣袤的田野上,語氣很淡地開了口:「我估計你也猜到了,我爸媽沒了。一起沒的,死在中秋。」
古原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倆都是生物系教授,是真正的學者,大半輩子都在跟山、跟植物打交道,最後也死在了山里。」
說到這兒,陸長淮很疲憊地閉了閉眼,放下當初那場意外不提,轉而道:「逢年過節我總得去看看幾位長輩。其實不多,也就三家。有兩家跟我們家關係很好,一直在一個小區住著,另外一家是我爺爺家。當初我爸媽屬於私定終身,老爺子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多少年都沒來往。我可能小時候見過他但是不記得了,記事以來第一次見他就是在我爸媽的葬禮上。」
就是這麼三家人,陸長淮不論到哪家情緒都會變得很複雜。唐一蘅和朱槿家到處都是他爸媽的影子,待在那兒總會讓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兒。哪怕有時候他們刻意不提,那種刻意的感覺也讓他很難受。
至於爺爺家,陸長淮對這個爺爺的感情更為複雜。他心狠,多少年說不見就不見。他也後悔,在陸長淮爸媽去世後,他孤身一人搬來他們這個城市,想看看兒子生活過的地方,想跟孫子偶爾見個面。
陸長淮相信他的後悔是真的,可是有用嗎?沒有。人回不來,缺失的感情也填不起來。
這會兒陸長淮走了幾秒的神,頓了頓接著說:「理智地說,可能我爸和我爺爺雙方都有錯,不能全怪老爺子。我記得我爸提過,說當初如果不那麼激烈地反抗而是好好坐下來聊一聊的話,這個世界上可能就會多一個人愛我。
老爺子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我奶奶走得早,他一個人把我爸拉扯大。我爸是獨子,我也是。現在我爸沒了,我自然就成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所以哪怕感情再複雜,逢年過節我也得去看看他。」
古原聽完,好像明白了陸長淮身上那種孤獨感從何而來。
中秋佳節,父母雙雙離世,他不敢想像當時的陸長淮是怎麼撐過來的。
以前,大家都說他共情能力強。同一首曲子,別人要靠反覆琢磨才能琢磨出來的情緒,他僅在腦子裡過一遍就能深切地感受到。
那些悲愴的曲子,由他表演出來感覺總是不一樣的。他的情緒一層層遞進,像在跟作曲家遠距離對話。琴弦的震動細膩得像顫抖,音符的跳動像踩著冰刀起舞,就連節拍間的空白都像或哀切或不甘的喘息……他的表演從來都不只是在表演。
一曲終了觀眾叫好,他借著鞠躬眨一下眼睛,悄悄讓淚滑下去。
這樣的共情能力被人稱作天賦,可古原有時候很討厭這樣的天賦。比如現在,他單單是想到那時候孤立無援的陸長淮就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再想到那天大雨,林子裡那個孤獨落寞的背影,他不得不偏了下頭,掩蓋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