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人半鬼的東西眯著眼看向面前從天而降之人,端詳了好一會兒,嘶啞的聲音中竟帶了些不敢置信:
「張鄜……」
「你竟還未死……」
第14章 黃粱(十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們分明中的是一樣的……莫非你到現在還———」
鬼面自言自語地喃喃了幾句,隨即似是想通了什麼,面色古怪地笑了一聲,陰著臉道:
「哈哈……人間自是有情痴,未曾想到丞相還是個情種,想必藺皇后泉下有知,定然會非常欣慰的……」
張鄜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左手卻在背後暗中坐了個手勢,席間的禁軍得了令,紛紛悄無聲息地將箭頭瞄向了那臉上浮出半面白骨之人。
而鍾淳望著那人猶自不住滴血的右手腕,大腦空白了數瞬——
……什麼、什麼情痴?……什麼情種?
似乎從方才開始,他便誤入了某段年深日久的奪嫡恩怨史。
聽那鬼面瘋瘋癲癲地說道,這字字沾滿血淚的舊日仇怨里有張鄜、有父皇、有座下的老臣、有他三哥與四哥……甚至有那面目全非的鬼面,但卻獨獨沒有他。
於是他只能如座下的看客一般懵懵懂懂地看著台上那出觸目驚心的舊戲,聽著幾個啞謎般的人名,試圖在閱過的史書中拼湊出一段完整的過往來。
「你倒是會憐惜這畜生——」
鬼面用那渾濁的雙眼定定地打量了鍾淳半晌,直將他瞧得渾身寒毛倒豎:
「在丞相眼中,當年宮府上下整整幾百條人命,恐怕也比不過你府中區區一隻畜生吧。」
「如今刀還未傷到這畜生的皮毛,你便知道心疼了,丞相既如此有『憐憫』之心,為何當年卻能無動於衷地看著那些無辜的女眷孩童慘死於官兵的刀劍之下!?——」
「當年淮南王府幾百口人的血一直從東街口淌到西街尾,邯都的暴雨連下整整一月,都洗不盡那泥土中的血腥味啊——」
鬼面沙啞地笑著,但笑得卻比哭還難聽,他的雙眼像兩幢空洞洞的骷髏,被掏空了一生的血與淚,只留下滿腔難以抽離的恨:
「丞相,你午夜夢回之際,可會夢見那些慘死的冤魂來向你索命?你是信佛之人,就不怕……不怕死後墮入八寒地獄,受盡神魂滅噬之苦而不得輪迴!?」
鍾淳被他話中刻骨的陰毒與恨意滲出一脊的冷汗,有些惶惶然地望向張鄜。他本以為那人不會開口,可誰知卻聽見張鄜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