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淳疼得差點又咳出一口血來,無形中意會到了丞相大人那不可言說的怒火,徹底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蔫蔫地把腦袋靠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變故發生在一剎那——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渾厚幽遠的鐘聲,仿佛觀音垂柳的滴露般聲聲漾開,在焚火佛殿中震起曠古久絕的迴響——
張鄜面色劇變,猛地回頭一看:
只見方才聲息全無的僧陀們仿佛聽見了某種無聲的號召一般,紛紛直挺挺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幾百幾千個不同的人竟發出了同一種聲音:
「南摩三滿多母陀南嗡摩利支梭哈,南摩三滿多母陀南嗡摩利支梭哈——」
「南摩三滿多母陀南嗡摩利支梭哈————」
他原以為死生蠱的母蠱在那難陀護法身上,豈料母蠱之主竟是另有其人——
「……噗!!」
鍾淳忽覺後背劇痛,整個人被重重甩在了那尊鬼子母佛像的腳下,被石板擠壓得噴出一口血來。
他艱難地抬起頭,但當望見眼前之景時,瞳孔卻驟地一縮:
只見僧陀那閃著寒光的金環戒刀已然沒入了張鄜的胸口!傷口迸出的鮮血正沿著刀背滾落著砸在地上,不一會兒便聚成了小灘的血泊。
「張鄜!!!」
鍾淳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掙扎著要起身拔劍跑過去。
「站在原地別動!」
張鄜的聲音依然如同往日般沉穩有力,帶著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而後他的聲音放輕了一些:
「轉過頭,直到我讓你回頭為止。」
鍾淳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但還是聽話地將腦袋轉了過去,淚眼朦朧地望著那尊雙身鬼子母佛塑像,心卻緊緊地揪成一團。
隨後只聽得一陣肢體斷裂與刀劍相撞的聲響,整個大殿竟又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中,連方才那突兀的鐘聲與心咒聲都戛然而止了。
他等了好半晌,到底還是沒忍住,悄悄地把頭轉了回去。
滔天火光中,張鄜的側臉輪廓被光影映照得愈發深邃,蒼白的臉上淌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猩紅,沿著刀削般鋒利的下頷線洇濕了衣領。
如果說先前朝堂上的他像一尊覆雪的佛像,周身帶著冷清疏離的神聖。
那現下面色冷戾、雙手浸血的他,更像是從地獄道中一步步踏蓮而歸的修羅,渾身散發著一股危險到了極致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