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一通說完,他也不回頭去看那人面上究竟是何表情,揚眉吐氣地朝小良子大手一揮:
「小良子,我們走!待明日再進宮跟父皇請安——」
第74章 瘋魔(二)
又過幾日,鍾淳去無極殿給他父皇請安,透過那道熏黃的簾幔望見了裡頭日漸消瘦的男人。
順帝就這麼躺在龍榻上,雙頰因著病痛深深地凹陷下去,整個人的骨架仿佛比平時朝堂時還要「小」上一圈,九龍袞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繡著明月蒼松黻黼的大袖流水一般地垂落而下。
聽身邊的太監說,近日聖上只有在四殿下近身伺候的時候才略微有些精神,其餘時辰無論白日黑夜都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
鍾淳說不清自己心頭什麼滋味,只是輕輕握住了那隻滿是皺紋的、枯瘦的手。
他年幼時,這隻手總是離他很遠、很遠……
小時候他總希望這隻手能像尋常人家的阿父一樣,能夠摸一摸、抱一抱自己,就算是生氣時拿著竹鞭教訓他也好,總歸是願意來看他的。
直到後來鍾淳才慢慢明白,或許在這個男人心底,唯一能稱得上是溫情的東西已然留給了先逝的皇后與太子,所以留給宮中餘下皇子的便只剩下了一視同仁的無情。
半晌,鍾淳聽見順帝在夢中艱難地囈語著:
「敏兒……敏兒……」
——不是敏兒,是淳兒。
他在心底默默地糾正,但嘴上到底還是順從地應道:
「我在,父皇。」
順帝聽見有人回話,沉重的眼皮顫了幾下,撐開一道微微的縫,將渾濁的眼珠擠了出來,好半天才認出他:「是你啊……」
鍾淳只好硬著頭皮道:「回父皇,是兒臣。」
順帝復而將雙目閉上,喉頭滾動了一陣,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丞相待你可好?」
鍾淳全身一僵,不知傳入他父皇耳中的是哪一版的風言風語,只好斟酌著回道:
「嗯……挺好的,丞相……很照顧我。」
誰知順帝聽完竟皺了一下眉頭,道:「……你是我兒子,不要總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
鍾淳愣了一下,剛從他父皇親口承認自己身份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卻見順帝已然在榻上背過身去,一副拒絕交流的模樣,便只得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