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鷹兩手交握在身前,有些忐忑地思量著腹稿。他突然聽到了一點動靜,偏過頭,只見石板路的盡頭,一個土灰布衣的老太太從拐角走了出來。
她後背佝僂,看不清低下來的臉,手上拖著一隻碩大的布袋,布袋鼓鼓囊囊地,支棱出很多尖角。直到看見老太太從地上撿起一根斷枝放進袋子裡,崔左鷹才意識到裡面應該也都是樹枝。
他不由想起昨天下午那場聲勢驚人的打鬥,一整座大殿都被化為灰燼了,地面上乾乾淨淨,不管是木頭還是金屬,都連顆渣子都沒留下。
那時他分明看到,有一層極淡的青色包裹著大殿,只是顏色太淺,估摸很多人都沒看清。他之所以沒找葉凌,而是來到這裡,就是因為那一點好似錯覺的顏色。
一下一下的摩擦聲驚醒了他的思緒。
只見那老太太拖著布袋,沖他走了過來。相距不到十米時,老太太猝然停住了腳步,終於發現了門口有人。她頭都沒抬,轉過身,又一下一下拖著布袋,消失在轉角。
視線余光中,有人從房子裡走了出來,看了自己一眼,便隨老太太同方向走遠。崔左鷹這才發現那人竟是道士裝束,是他在祖庭看見的第一個道士。
朝白走了出來,對他點了一下頭。
崔左鷹交握的兩手分開,悄然攥拳,又復鬆開。他渾身氣勢一變,面上雖依舊掛著笑,但已然不是那個恭謹諂媚的笑彌勒,小山一般的身形終於散發出來相稱的壓迫感。
走在前方的朝白若有所思地回看了他一眼。
看來,昭陽王此行並非完全如自己所想。
崔左鷹跟在他身後,大步繞過屏風,終於見到了長發雪白的高瘦老人。
他還沒開口,只聽老人下巴微抬:「坐。」
崔左鷹腳步一頓,他想當然以為此行是要站著說話的。畢竟蘭陵從未把任何人放在眼裡,而蘭陵王的老師,從酒會上的表現來看,更是把這種目中無人發揮到了極致。
柳望抬眼瞟他:「怎麼,凳子上有刺不成?元泰隻身赴會再無轉圜,前車在前,你崔左鷹還敢重蹈覆轍,這膽識,夠在我面前坐下說話。」
崔左鷹沒再猶疑,走到桌邊,剛要坐下,然而屁股底下的檀木椅突然橫移開,差點讓他狼狽地屁股著地。不過他雖然胖,動作倒是靈活,一撐桌面,就穩住身形站了起來。
「柳老先生是在戲耍崔某?」
柳望搖頭:「突然想到幾個問題,等問完,再坐不遲。」
崔左鷹兩手又交握起來,放在大肚腩上:「老先生請問。」
柳望道:「為何找我?」
崔左鷹俯視著柳望,難得收斂起笑容:「巨變在即,昭陽想與蘭陵結盟。」
柳望又問:「為何找我?」
崔左鷹答:「柳老先生是蘭陵王恩師,聽這位兄弟的意思,也是他的恩師。崔某大膽推測,老先生是蘭陵幕後最高掌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