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呂蓮士兵跳上他所在的浮艇,在他耳邊低聲匯報了幾句。孫道真臉色一變,急急跳下浮艇,又回頭喊道:「你們在這兒盯著!一有動靜,按計劃行動!」
他沒有體術異能,平日裡也不參加軍隊訓練,即便身材算得上高大魁梧,從前廣場跑到山門,再跑到太清殿時,已然氣喘吁吁。但他沒有停頓,順著一層又一層的樓梯爬上頂層,直到跨過最後一級台階,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他驀然屏住了呼吸。
心跳如鼓,不再是激動,而是迅猛襲來的恐懼。
頂層練功房的外室空無一人,值守的呂蓮士兵在半夜時,已被他撤回休息。畢竟大戰在前,他需要每一個前鋒都養好精神,蓄好最佳戰力。風雨從破漏的格窗和牆壁中灌入,打濕了移門上的白色糊紙,使其呈現出半透明的質地。
而令孫道真恐懼的,是半透明的糊紙後面,沒有那抹熟悉的光芒。
那是紫色的屬於陣法的光芒,而陣法是用於困住孫元盛心神的重要手段。孫道執說過,身死神未散,孫元盛這個老東西,在死前最後一刻將心神封鎖在了泥丸宮內,以期等到合適的肉身,趁機奪舍。
這種手段當然不是永久的,等到肉身徹底枯敗腐爛,困在其中的心神便會隨之一點點消散。但這個過程相對緩慢,因為修士經過煉體和長時間的靈力浸潤,堅韌程度遠非凡人可比擬。故而只要用陣法困住他的心神,他便不會真正死亡,便也不會驚動嶗山掌門。
而這會兒,那被孫道執稱為困元鎖心陣的陣法,不轉了。
在樓梯口驀然靜止片刻的孫道真,又驀然沖入內室。那張沾染半床血跡的榻上,孫元盛毫無血色的身體靜靜躺著。床榻四角掛著四片赭紅色的方正木牌,木牌上用鮮紅硃砂描繪著繁複陣紋,而陣紋的中心,則分別鑲嵌著一顆拇指大小的藍色靈石。
自幼成長在嶗山的孫道真對這些道具並不陌生,他知道這些木牌是困元鎖心陣的陣元,按道理,四面描繪著陣紋的木牌都應該面朝向孫元盛,用陣紋上發出的紫色光芒籠罩住他,讓他的心神無處可逃。
但此刻,榻尾的一塊木牌翻轉了方向,破壞了陣法。
孫道真咽了口口水。他只是個名字像道士的假道士,分辨不了當下的孫元盛到底是真死了,還是維持著先前心神未散的狀態,更害怕老東西趁機奪取自己的身體。
他回頭四顧,從博古架的角落裡抽出一根淡黃長棍,握住尾端,隔著老遠,小心翼翼地試了幾次,直到逼出一身汗,才把那塊木牌重新翻了過來。
然而陣法依舊沒能發出該有的光芒。
難道是靈石里的靈氣耗盡了?
孫道真的目光依次投向四塊木牌上的靈石,顏色雖然深淺不一,但呈現著藍色。靈石就是源石,耗盡靈氣的源石統統都是灰白色的,哪怕是金屬質地的金晶,也不例外。
不是靈石就是陣紋,只有陣紋受損,陣元才會失靈,整個陣法才會被破壞。
可他眯眼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陣紋上有任何污損痕跡。
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孫道真又一次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