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頂積雨滾落濺起水花,泥水打濕裙擺,裹住她的雙足,待到正院門前時,她還是遲疑了片刻。
在檀珠的照料下,她恢復了神智,也想起了一些幼年時強行被生母抹殺的記憶。
哥哥,兄長。
程如清記得了,她的確有個哥哥,待她很好。但她卻在日復一日的灌藥洗腦折磨中,忘記了自己的這位兄長,轉而欺辱加害於他。
她瘋了這麼多年,也是自己不願清醒著。有些事,忘了比記得好,裝瘋就能逃避一切。
當年,她踏進這院子,便失去自我,失去了兄長。於是她怕,就連只是路過,心裡都會驟然一緊。
可她隱約看著院裡窗內還有火燭搖曳,驟然,窗前有不知是檀珠還是何俊勇的人影映著燭火閃動,那人卻從桌案上抄起了什麼東西,正朝著對方砸過去……
傘花旋落,積水飛濺,程如清奮不顧身衝進房中,她不能接受檀珠出事,哪怕是自己死了……
也不能讓她出事。
……
「那夜的雨下的很大……妾本來睡得昏沉,忽然聽見外頭吵嚷起來,隨著眾人一同進去,便看見……」
檀珠眼瞼微抬,語調顫抖道:「就看見,夫人手中舉著凳子,瘋了似得,砸向老爺的頭……可憐的老爺啊……」
程如清沉默不語,只靜靜垂著頭,仿佛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而何彥舟卻皺了皺眉頭,對檀珠道:「當時你就沒見到別的人嗎?」
「有……有啊……」檀珠抽泣了兩聲,抬手輕拭著眼角淚滴:「王媽媽李媽媽趙媽媽,梅兒柳兒歡歡,管家何六下人唐五……」
「行了。」何彥舟皺了皺眉頭,顯然是覺得檀珠不過是找藉口來此,跟縣令自薦枕席,重新傍個夫家謀生,恐怕壓根也問不出什麼,便想讓她退下,卻不料檀珠忽然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程如清的衣領!
「你為什麼要殺老爺……你說啊,你說啊!你這個瘋子,瘋女人!」
檀珠竟像是忽然失控一般,抓著程如清用力搖晃,眼中卻寫滿了掙扎與痛苦,而程如清被她抓痛了傷口,也顫顫抬起頭來。
程如清望著檀珠,依然不出一聲,眼底卻噙滿了淚。
高縣令許是色迷了心竅,見檀珠激動萬分,也不顧何彥舟在場,上前摟住了檀珠的細腰,好聲好氣道:「誒,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你,你先別激動。」
「退下!」
何彥舟蹙眉喝道,這才將縣令喚回神,連忙收手後退,而檀珠卻還站在原地,一雙明眸泛著血絲紅影,死死的盯著程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