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長庭動了動手指:「……疼。」
哪裡都疼。
身上仿佛所有的骨骼都被人打碎重組,酸澀得讓他提不起一點力氣,不僅是身上,臉也是,他只是用氣音說了一句「疼」,就感覺麵皮要開裂似的,火燎燎的痛。
梁執生搭了他的脈,細細分辨了一會兒,長舒一口氣:「無礙,既然能醒過來,就說明鬼門關過了,能活。」
霍長庭的手被他塞回被窩裡,梁執生轉過身不知道在翻找著什麼,片刻後過來時,手中赫然多了一張銅鏡——霍長庭瞪大了眼睛,鏡中的自己是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霍將軍,你身體未愈,有些話不必問,我自己說。」梁執生端著鏡子,徐徐道,「我叫梁執生,北境嘉定人,是一名捕頭,同時,也是岳門主安排在北境的一顆棋子。」
「我既然已經稱岳大人為門主,想必你也能夠猜到,每屆玄門都會擇機向外散布『種子』,替玄門監督三教九流、搜集訊息,我就是其中之一,之前的任務是幫著玄門、幫著大魏、潛入狼族、盯緊動向。」
梁執生牢牢地把著鏡面:「昭興十一年正月十七,昌林將軍霍長庭掛帥出征,支援北境,但玄門同樣接了密令,玄門大弟子霍長庭假死脫身,前往狼族王陵,搜尋魏文帝遺詔,我奉命在此接應將軍,為將軍改頭換面,更名換姓。」
「可惜,誰都沒想到,這場戰爭會輸得如此慘重,昌林將軍最後下的軍令是棄車保帥,堅壁清野,岳門主千里迢迢傳急訊,告知我,狼族怕是要留霍將軍活口,命我想盡辦法保你一命。」
「『昌林將軍霍長庭犧牲於北境嘉定關』,長安城已發訃告,所以我給你換了臉,之前岳大人給你準備的身份,沒想到從玄門密令變成了保命的法子,也一應都準備好了,你大可放心。」
梁執生看到霍長庭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復下來,知道他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沉默地端著鏡子立在那裡,像是個無悲無喜的支柱。
半晌,霍長庭遲疑著伸出手,長時間的久臥讓他身體吱嘎作響,酸痛與無力感一擁而上,他咬緊牙關,摸上鏡面中自己的臉側——完全不一樣的兩張面孔,曾經的那張臉上少年氣十足、神采飛揚,總掛了些痞氣,唇角一笑也帶著些風流。
這張臉不是,準確地說,這張臉很溫柔,俊秀又儒雅,那雙桃花眼配著這張臉更顯整個人氣質溫潤如玉,就是眼下病重,遏制不住的虛弱病氣四散而出,帶了些美人燈似的脆弱。
霍長庭扯了扯唇角,臉上還是疼。
梁執生適時開口:「將軍,現在面頰上刀傷剛剛癒合掉疤,還是少做些面部表情,有利於恢復。」
「我只是單純覺得很好笑,」霍長庭摸過鏡中人的眼角,像是在撫摸一個陌生的人,「原來一個人的抹殺,就是這樣簡單,換張皮、換個名姓,再由上位者發布一封訃告,一個人的一生便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