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不明白這一路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
從小到大,至親至愛與他一直在別離,淮安王臨終前告訴他要堅守道心,顧令儀臨行前摸著他的臉說做你覺得對的事,霍長庭臨別前給了他一個吻,讓他好好活下去。
可還有什麼,能讓他有必要再堅持的呢?
那樣踽踽獨行的一條道路,到底怎麼樣才算是解脫?
他沉甸甸地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一樣湧來,將他拉入水底,墮入窒息,即將陷入沉眠。
那些失去的記憶太沉重,沉得他喘不過氣,令他幾乎忘記掙扎,便想任由自己墜下去、墜下去、墜下去……
驀地,一道聲音亮了起來。
「張大人啊。」
「更深露重的,張大人好逍遙啊。」
顧長思猛地睜開眼睛。
沒有潮水、沒有窒息、沒有沉眠。
嘉定城的月光清冷又溫柔,那個人單手撩開轎簾,頂在轎子上頭,痞里痞氣地將他望著,隔著薄薄的冪籬,依舊能夠看到那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顧長思的靈魂都在顫抖。
如果沒有忘情蠱……
他試探著伸出手去。
如果我還記得所有……
輕柔地、緩緩地,摸上了霍塵的面頰,溫熱的、生動的、鮮活的。
那麼我一定會在第一眼後,就認出你那張陌生皮囊下,故人的靈魂。
「你回來了……」
「霍、長、庭。」
夢境戛然而止。
顧長思猝然睜開眼,玄門的屋子裡透露出一股淺淡的藥香,剛剛熬好的湯藥擺在桌上,夕陽的餘暉灑進來,鍍了一層溫柔又夢幻的光暈。
霍塵背對著他,正用勺子攪著湯藥,讓它能夠變得溫度適宜、更好入口。
顧長思張了張口,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大概是有所感應,霍塵轉過頭來,果然對上了那一雙剛剛甦醒的眼睛。
「你醒了,阿淮。」霍塵連忙走過來,「哪裡痛嗎?哪裡不舒服?我去給你找小若,給你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