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如今,他還記得鍾離先生立在廊下,說出那句話時,聲音中深沉的苦澀。
書生突然明白了:鍾離年年登門拜訪,手中那束冬日怒放的霓裳花,原以為是湊作尋常禮數,如今方知並非為他而摘,更不會是為他的妻子。
緋色從此郁,殷殷盼歸人。
他是為了見你。
可他不曾表露半分,不曾有多餘的打擾,他只是披著風雪而來,同書生把酒言歡,再踏碎瓊玉而去,年復一年,歲月如斯。
那年他最終沒有收回白玉,書生亦沒有堅持,只是目送鍾離離開之際,突然想起一句詩來。
碧野朱橋當年事,又復一年君不歸。
那叢緋色凋零成泥,可能等得到那人一次垂眸?
「大人,你是誰呢?」
你避而不答,聲音乾澀。
「他總去麼?」
「總來,年年都來。」
你能感受到書生愈發衰弱的尾音,可神識空落,遍尋不得,一時有些無措。
「我不記得了。」你出言道「我身陷輪迴,記憶被重重封鎖,此身不脫紅塵,則記憶不歸。」
你的嘴唇有點顫抖。
「我不記得我是誰,我也……不怎麼記得他。」
書生眼皮抖了抖。
「這是最後一世,我一見他就心悸,我知道我可能……但我不敢求證。」
「大人,我若是死了,你便能想起來麼?」
「說什麼蠢話。」
書生便笑了,透過橫斜的樹枝,去看結界上微如螢火的紅光。
像小小的太陽,叫人忍不住籠在掌心。
「大人若是記起來了,便去見見鍾離先生吧。」
他眼帘垂落,一副將睡未睡的模樣。
「不論大人與先生有何因果,我想,我只是想啊……」
他的語氣愈發清淺,幾不可聞。
「鍾離先生他,一定很愛你。」
第79章 前塵
……
山林里萬籟俱寂,偶有鳥雀驚起,抖落細霜無數。
風聲呼號著拂過乾枯的樹梢,殘葉簌簌,似死神要奪取冰涼的身軀上,一丁點兒生命的熱意。
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露水,天邊漸漸浮起魚肚白。
遠處傳來農人三兩成群,踏碎枯枝的細微聲響。
「這樣的愛,一定不會是什麼壞事。」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叫聽的人也生出倦意。
「求而不得……實在是太苦了。」
他想,若是讓大人知曉鍾離先生的心意,說不定可以求得一份圓滿,所以瀕死之際仍惦記著傳達鍾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