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按了关机键,“骚扰电话,卖保险的。”
李江春笑笑,从中控台上摸了根香烟含在嘴里,“当初,要是给你爸买份意外险就好了,这样他死了也算是给咱两做了件好事。”
“他那是癌症,不算意外事故吧?”
“活得好好的,得个癌症晚期还不够意外吗?”
“不知道。妈,开车呢,别抽了。”
李江春摸起打火机的手又放下,嘀咕道:“回头咱娘俩再做个体检去,最近夜里又睡不踏实。”
“少抽点就没事。”
“哈哈,不抽睡不着。”
李郁冉望着窗外,没再说话。
记忆中,回回清明都下雨,这次也不例外,外面下着淅沥的雨,黑色的轿车沿着高速一路疾驰。她们往家赶,其实很难说她们现在的家到底在哪儿,只能说是往G城赶,回过去的家。
她出生在G城,从贫穷的一家三口到一夜暴富的两口之家,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王四贵死了。
另一件是彩票中奖了。
有的人命里就是没福气,生前享不到一点福,死后还要躺在稀烂的泥泞里。
李江春望着踩得不成模样的皮鞋尖,叹了口气将花束放下,燃了几沓纸钞,又凑过脸把嘴里的香烟顺便点了,吐着烟圈道:“要不给你爸换个地方吧?这地方一下雨实在没法看,不仅他遭罪,咱两走过来也遭罪。”
李郁冉蹲在旁边烧元宝,“都搁地里躺好了,还扒出来折腾什么?”
“唉,怕他怪罪我。当初是没钱在墓园买地,才带他回这里,现在有钱了,怎么着也不该啊。”
风有些大,灰烬被刮得到处跑,李郁冉被烟火呛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眼道,“不会的,他以前不是一直向往黄土高原吗?埋不了高原,埋个土坡也算了结他夙愿了。”
李江春捡了块碎砖压住火堆,然后举着烟站在一边没说话。
烟灰一截一截地往下掉,烧到手指她都没反应,还是李郁冉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指缝那里灼红一片。
“妈,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你爸这个人以前瞎讲究。”
李郁冉有些好奇,“他怎么了?”
“他一年要过两次生日,阳历的要过,阴历的也要过。”
“可你只记得住他的阳历生日。”
李江春笑了笑,“是啊。现在没人给他过生日了,也就过过忌日。你说,他会不会在地底下吵着忌日也要过两次?”
“可你只记得住他的阴历忌日。”
“他真会挑日子死,死在清明,想不费那个事回来烧纸都过意不去。”
李郁冉点头赞同,“所以说他瞎讲究。”
“走吧,烧了有几个亿,可以了。”
“嗯。”
李江春问:“想回旧家看看吗?”
李郁冉摇头,“不了,太远,还要往市区开。”
“那找个农家乐,待两天就走吧。”
第三天一早,两人便开车往回赶,回省城时已是傍晚,天擦黑。
李郁冉靠在副驾上,在暮色中醒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望着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街头时,心中落寞更甚。
“妈,在前面兰逐居把我放下吧,晚上打算留在那里。”
“哦好,我正好要去店里一趟,你记得吃饭。”
她们的房子很大很宽敞,可两人都不太恋家。
也未必谈得上是家。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哪里都只是落个脚而已。
她现在要去的是,画画的地方。
有些奇怪,花坛下没找到钥匙,她只好从背包夹层里掏出备份钥匙。
一开门,吓了一跳。
绿植、沙发、餐桌、灯台……房间里突然多出很多陌生的布置来,连顶灯都安上灯罩,换成了暖色光。看得出,有在努力营造出温馨的氛围来,感觉就像是——
家。
李郁冉僵硬着身体,不敢贸然踏入这陌生的地界。
总归是有种不配得感。
然而角落里冒出个满头卷毛的家伙,冲着她张开双臂,自作主张地说:“欢迎回家。”
她声音微微发涩道:“你怎么在这儿?”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两的秘密基地。你试试,这沙发可软了,这样你画画的时候,我就不用坐在地板上看了;阳台这里的花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了正值花期的,你也不用费心搭理,我会给你定期更换的:还有厨房,嘿嘿凭空变出来的厨房,你饮食习惯太差了,得扳过来,不能画起画来就废寝忘食呀。”
李郁冉被他牵着满屋子转,脑子里还有些发愣,“可我不会下厨。”
“哼哼,我会。”他骄傲地拍完胸脯子,又满脸神秘地把着里间的门,“最大的惊喜来了。”
“什么?”
“将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超柔软大床。”
李郁冉默默道:“我习惯睡硬的。”
“软床硬床,能扛得住恶战的才是好床。”佟立冬将她打横抱起放上床,压在耳边轻声道,“你陪我检验检验吧。”
“我——”
推拒的话尚未出口,就被深深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