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嫂和趙二嫂齊齊撇嘴,這老婆子對她們妯娌倆可沒這麼客氣過。
鍋里的燉雞熟了,趙大嫂擦擦手去屋裡喊男人們起床吃飯,大雪天冷的要死,下地走一會兒,腳趾頭都要凍掉,冬天取暖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家人擠在一張床上,一天吃兩頓,不餓不下床。
趙父縮著肩開門出去,門一開,他臉上的老褶子在寒風中抖了三抖。
「好大的風,又要下雪了。」二丫抬頭望天,轉瞬被鍋里的香氣勾走了,她大步跑進去,說:「今晚我要多吃點,明天早上我不下床了。」
「吃完飯你們在院子裡堆幾個雪人,每年過年,你們三叔三嬸就帶小崽在大門外堆雪人,除夕堆起來,一直到一月底才化盡。」趙父說,「你們小娃子火力壯,多動一動,一直躺床上是什麼事?手腳都躺懶了。」
沒人搭理他的話,一盆雞肉燉蘿蔔和半盆酸菜肉片湯端上桌,大人小孩就地一蹲,各拿雙筷子飛快地夾菜。
肉菜下肚,身上暖和起來,趙老漢抿口濁酒,他咂一聲,這下舒坦了。
「來來來,阿爺給你們每人十個銅子當壓歲錢。」趙老漢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兜,孫子孫女各發十個帶著鏽跡的銅板,「都數數,給多了可要還給我。」
灶房裡響起清脆的嘻笑聲。
院子裡的風小了,裹挾著肉香氣和說笑聲的寒風越過城池,帶著厚重的年味一路東行,遇水涉水,遇山翻山。
洪池嶺上,大雪蔽日,混沌的天色一路蔓延到山川南麓,乾冷的風雪減弱,山下是汩汩水流托著黃中泛青的落葉撞擊著拴在岸邊的羊皮筏子。大河北岸,屋脊下空無一人,昔日的搖船人退到五里之外的山腳下,木屋裡,烤著火的船夫們面上並不輕鬆。
「起風了,山上的陰雲吹過來,這兩天又要下雨了,我這腿啊,鑽心的疼。」說話的男人不過四十出頭,他挨著火堆坐,火星子嘣在褲子上,黑色的布料下蘆花星星點點露出來,來不及打滅的火星將蘆花燒成焦黑色。一條褲子快要燒成網眼了,他仍捨不得離火遠一點,要是可以,他恨不得切開腿肉,拿根燒得正旺的火棍戳進骨頭裡烤,把藏在骨頭縫裡折磨人的水汽、寒氣都逼出來。
「前段時間聽說老栓得了兩罐虎骨酒,有用嗎?酒里泡的是虎骨還是豬骨?我聽人說他得了兩罐酒,連夜托人把那個大商隊給運到河對岸了,船資都沒收。」
「有用。」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跟著,老栓推門,沒要人扶,自己走進來了。
老栓繞著火堆走一圈,笑呵呵地說:「那小子給的虎骨酒不是假的,酒烈的很,抿一口下肚,肚子裡火燒火燎的,我老婆子燒的水還沒熱,我渾身上下先熱起來了。」
「老東西,你說了不算,東西拿來我們嘗一口。」
「我不白嘗,你孫子饞我孫子的彈弓,明早我就把彈弓送你家去。」
「我送你一根羊筋……」
老栓笑眯眯的,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羊皮水囊,裡面的酒液不足一半,他讓靠門坐的小輩出去拿個木勺,讓屋裡的老夥計各嘗一口。
「我聽那個小子說,這虎骨酒是商隊在關外跟胡商換的,量不多,價錢還貴,我就琢磨著,以後有胡商過河,我們托他們幫我們尋虎骨酒,你們說如何?」老栓捏著空水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