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恭恭敬敬朝來人拜下。
「老奴恭候殿下多時。」
趙徽鸞在石桌旁坐下,蕭青闌揀起只乾淨的杯盞給她添上一杯熱茶,便垂手立於一旁。
「印公。」
指腹摩挲著杯沿,趙徽鸞嗓音輕啟:「一直未得機會與印公喝茶,今日倒是難得。印公不必跪著,起來坐吧。」
「那老奴逾矩了。」
段思齊告過罪,在一邊坐下。捧起先前未喝完的那盞,剛抿了口,他面前落下兩本章奏。
他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盞茶,慢條斯理擱下茶盞,半點沒有要看的意思。
趙徽鸞指尖輕點石桌:「印公不看看嗎?」
聞言,段思齊滿是溝壑的面龐緩緩笑開,深陷的眼睛瞭然中透著祥和。
「不必了,殿下。」
趙徽鸞也不強求。
兩人靜默坐了會,趙徽鸞捏在手中的杯盞涼透,要走時,段思齊忽而開口。
「殿下為何不能安心做個公主呢?老奴一直覺得先帝給殿下安排的這個退路很不錯,傅侍郎待妻子情深義重,想來會對殿下很好。」
他這話帶著明顯的惋惜。
邊上,蕭青闌不動聲色地橫過去一記冷漠凌厲的眼刀。
似有察覺,段思齊掀起眼皮,淡淡回望了他一眼。
趙徽鸞卻是低垂著視線,輕晃茶盞,語帶譏誚地反問:
「印公當真覺得那是本宮的退路,而不是本宮的絕路嗎?」
面前人沉默了,趙徽鸞懶懶抬眸,果然瞧見段思齊因她的話神情變得肅然。
她若嫁傅旭初,容、傅二人免不了一斗。
她的父皇啊,臨死都在拿她做筏子,引容、傅二人入局。在她父皇眼裡,真正能在朝局上實現制約與平衡的,是容諳與傅旭初,從來都不是她。
她,不過是她父皇的「迫不得已」和「別無選擇」,暫時的妥協罷了。
可誰說此時的容諳與傅旭初不是在兩相平衡呢?
制約並非一定要你死我活,互不相讓。
段思齊失笑,朝趙徽鸞拱手一拜:「殿下通透,果真深肖端敏皇后。」
想當初小皇帝初登帝位,若非長公主暗中相助,他縱是司禮監掌印,也很難在區區三個月光景里就將首輔宋知鳴驅逐。
從司禮監里出來,蕭青闌依然沉默地跟在趙徽鸞身後,像光與影子,亦步亦趨。
「淨之,你在想什麼?」
許是沒有料到趙徽鸞會突然發問,蕭青闌有一瞬錯愕,回道:
「殿下,若有一日奴才犯下過錯,殿下也能給奴才一個體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