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拱手道:「陛下,既要放榜,便將學子們也一併放出來罷,四月初三就是殿試日,學子們此番遭受了牢獄之災,恐或影響殿試成績。臣懇請陛下開恩,萬勿因此而錯失棟樑之才。」
昭元帝笑道:「今次大考,參考者僅有二百三十七人,然而中進士者卻有二百零四人,如此之高的擇錄率,柳相當真沒有放水?」
柳柒眸光翕動,俯首道:「臣不敢。」
昭元帝道:「朕說過不會為難這些學生,就算兩百多人里只有三成貢士,落榜者亦可安然無恙,硯書應當信朕才是。」
柳柒微怔,神色甚是凝重:「臣惶恐,臣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敢不信陛下。」
昭元帝微微一笑:「硯書閱卷數日,甚是辛苦,朕准你一天休沐,回去後務必仔細修養。另外——押解工布王的隊伍估摸著還有兩天就要回京了,屆時朕還需要硯書替朕分擔煩惱,共同商議如何處置工布王。」
皇帝話里的逐客之意甚是明顯,柳柒亦不再久留,遂請辭離去。
他本想等閱卷結束就喝下落胎藥打掉腹中的孩子,然而兩位殿下回京在即,屆時中書令一派定要就工布王之事大做文章,甚至反咬一口,無論二皇子能否斡旋,柳柒都不敢有半點懈怠,故而只能將落胎之事再次延後。
三月下旬的汴京城已是百花齊放,相府後花園裡芬芳尤盛。
正午時分日光溫煦,柳柒褪去官服後換了一身湖藍色圓領袍至花園石亭內小憩,桃李花季已過,如今園內的薔薇正繁茂,爬牆的、成簇的、躍枝的,顏色各異,絢麗多姿。
自上元節伊始,柳柒就沒一天得過閒,今日難得有暇,柳逢特從瓦市請來一個戲班為他排憂解悶。
柳柒飽讀聖賢書,自幼習孔孟之道,卻獨獨對志怪傳奇頗有興趣。
他少時常偷偷買一些狐妖蛇妖兔妖蝴蝶妖愛上窮書生的話本品讀,其中不乏情詩艷賦、淫詞艷語充斥其內,總教人看得面紅耳赤、心猿意馬。
可無論他將這些話本藏得有多隱秘,總會被雲時卿給尋到,雲時卿便以此為由嘲笑他竟學那些女妖思凡,好不羞恥。
兩人初時只是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地鬥嘴,然而鬥著鬥著就免不了大打出手,最後鬧到老師耳朵里,師兄弟二人雙雙在孔聖人像前挨了戒尺的打。
今日戲班入府唱的是一支狐仙報恩的戲,柳柒對這些故事的走向早已瞭然於胸,聽了沒多久便睏乏難當,倚在竹椅中睡過去了。
石亭四周的紗幔迎風輕揚,香爐里的菸絲被吹得四散飄落,仿佛將安神之效也沖淡了不少。
柳柒在家時頗為隨意,長發半挽,僅用一根髮帶束著,甚是儒雅風流。
熟睡時眉梢微擰著,似藏有滿腹心事。
遽然——一股勁風落入亭內,柳柒驀地睜開雙眼,目光凌然掠去,只見石桌另一側正端坐著一位身著玄色圓領錦袍的男子。
那人單手支頤,笑盈盈地望著他:「下官罪該萬死,驚擾了大人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