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因看著少年手上的齒痕,夾帶疼惜言道:“叔郎先起來去診治。”
雖手掌有傷,林衛隺仍拜手長揖後才起身離開。
立在堂上的王氏見那道寬厚的人影消失在視線里,稍稍安心,整理好容服便重新入席,屈膝跽坐。
媵婢則早已重新跪坐在女子右側,拿出腰扇,將半闕素絹扇面緩緩展開,輕輕揮動。
清微之風隨即吹拂而起,垂髫輕揚。
謝寶因用寬袖遮面,淺嘗羊酪。
想起那句“家中二夫人”,她垂手的同時,諦視向西面的坐席:“女郎成長迅速,不覺已一歲有餘,衛鉚與袁娘的孩子也將要誕下,待以後衛罹、衛隺他們成昏也會有子女,子弟繁衍,氏族昌盛。家中許多房舍都不再空置,二夫人若有空便可準備另居室廬。”
從謝家歸來時,范氏與她所言,正是此意。
此事之所以出在蕭薔,根源皆在除嫡長子外的眾子應向外分流,但她從前念及從父林益初歸建鄴,無職無俸,難尋室廬,且又是近親,故不願循禮而行。
楊氏驚愕的張目叱之:“謝夫人這是要驅走我?”
謝寶因平緩開口,音調鏗鏘,聲如鐘磬,惹得清風也肅穆:“何為驅趕?父不食於枝庶[5],天不食於下地[6],此始自周。長子百世不遷,庶子無祭祀之責,且郎君已繼承大宗,為博陵林氏家主,先祖其餘庶子理應搬離。如此昭穆繁昌,枝庶分流[7],三叔母早已另擇室廬,不知二叔母有何疑慮。”
王氏飲完清酒,繼而言道:“兄婦前去蜀郡之際,也曾浩然之氣的與我分辨此理,逼迫我與勤郎遷居,今日女君所言,句句皆理,兄婦又豈會不明白?”
當年楊氏在長兄喪禮大鬧過後,因對被外放一事存忿忿之心,便要使她們也生活不安定。
謝寶因無害的盈盈一笑:“叔母出身天下望族,所受家學不凡,理應誦讀《儀禮》,便該知‘庶子’二字所指乃嫡子以外的眾子,家中除夫人與我之外,皆為庶子之妻。”
楊氏神色怔松,逐漸醒悟過來,她前面所說皆被這位女君聽去,最後無言可辯,只能朝北方強作笑,揖道:“多謝女君指道,今日我便遷出去。”
謝寶因屈足跽坐,頭顱不垂不低,坦然頷首,以女君身份受婦人一禮:“往年所遺諸事也需結清。”
然而堂外忽有黑影,使她言語中止。
謝寶因抬目,看向門戶。
是已醫治好的林得麒來報安。
而後郗雀枝也從中庭徐步來到堂上,敬重的拜手行禮:“謝夫人,三姑聽奴僕說五郎出事,命我前來一看。”
在望見身旁的孩童時,竟頃刻便驚惶失容:“林小郎君這是發生了何事?”
因林得麒所傷不重,以紗布裹附,恐生炎症,故未纏紗。
遠不及恐怖。
謝寶因等她言畢才淺笑啟唇:“郗女郎心性良善,我早有聞之,但還望待我與楊夫人議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