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男子行到五尺處,她舉臂揖禮,笑道:“林僕射。”
林業綏淡淡望去一眼,而後眉頭輕攏,聲音微微上揚,語氣變得莫測:“不知夫人出自何家。”
李夫人感知到其中的肅殺之氣,男子久經朝堂、士族間的謀策算計,又在隋郡浸染,可以數言殺萬人,非她坐而論道能抵,且有今日去母留子一事,內心不免忌憚,瞳孔輕顫過後,聰明的選擇低頭躲避:“我乃渭城謝氏的夫人。”
渭城謝氏...
林業綏下意識看向臥榻。
天下士族都皆知謝氏家主只有一位范夫人。
謝寶因背靠隱囊,上半身往後微斜,長睫垂下,似有所思,對外界無感。
他視線復又落在婦人身上,抬手一揖:“失禮。”
有禮的背後卻是淡漠。
李夫人察覺到後,目光往身側看去,是從心中在望後面臥榻上的人,她們母女間的博弈已結束。
婦人舒心而笑。
一個即將被夫君遣回父族之人,談何勝過她。
隨即,她以右手掌心撐著坐席,左足先站起,右足次之:“我生下寶因以後,身體有宿疾,過去十幾載始終都再少出居室,故從未在人前出現,此次是因偶感身體好轉,又聽聞僕射去往蜀郡平亂,所以特來林氏相陪,如今林僕射既已歸家,孩子也安然誕下,我便不再驚擾,明日即歸長極巷。”
謝寶因聞言,眨了眨眼。
待循聲望去時,婦人已在男子開口之前先行離開。
林業綏緩步走過去,在臥榻邊坐下。
見男子逼近,謝寶因恢復從容,舉動保持著常態,然後莞爾一笑:“郎君在家書中不是說要暮秋九月才能歸家?”
林業綏視線微垂,女子入息綿綿,幾縷額發遮在了雙目前。
他伸手,欲要去理:“戰事提前結束。”
意識到什麼,謝寶因以拿佩巾為飾辭,躲避男子的觸碰:“郎君可有去看孩子?是個男子。”
林業綏看著自己頓在半空中的手,眼皮落下,遮住黑眸,裝作無事般將手收回,輕嗯了聲。
兩人好像也已經無言以對,謝寶因指尖摸著薄衾下的縑帛,心中嗟嘆不已:“郎君墨突不黔,此次又涉遠路,士馬疲頓,奴僕應當已經備好熱湯,北面居室亦日日有人掃灑,保持潔淨,郎君沐浴完就能休息。”
林業綏不言不語,亦不動,只是斂眸,靜靜看著女子。
謝寶因維持著唇畔的那抹不及心的笑,隨之淡了下聲音:“我剛生二郎,精神衰竭,望郎君能寬容。”
林業綏的眼眸忽變得幽深起來,溫聲留下句“好好歇息,我夜裡再來”便邁步往外走去。
侍立在外的童官聞見腳步聲,轉身見男子出來,上前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