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官望見男子嵬然不動,低頭嘆息。
家弟早逝,心中又怎會毫無悲傷。
他們黃昏馳馬到雲陽郡的時候,涿光山已經崩裂,黃土與岩石使道路堵塞,太守遂召集百姓清除,十刻以後就看見少年的屍骸,身上只有中衣,直裾袍在十丈之外找到。
男子親眼目睹幼弟的屍骸,因為時日太久,相貌已經全非,他壓抑一月的情緒終於在那刻衝破禁制,於眾人身前吐血。
童官憂心男子會繼續內傷,出言勸解:“五郎君已經回來,家主要注意身體。”
林業綏看著黑棺漸漸消失在家門後,邁步歸家,而氣息卻變得虛弱:“遣人將衛鉚、兩位叔父與裴夫人請至堂上。”
童官在身後拱手稟命。
有轊車停在長樂巷,很快傳播。
林卻意本來在室內跪坐著盥洗,恍然認出庭中奴僕的唇語,在惶恐之下,起身將漆盆打翻在地,水在地板上一路流淌,猶如眼淚在她的臉頰上滾落。
頃刻,她便疾奔出去。
謝寶因在更衣,聞見器皿碰撞的聲音,迅疾轉身望去,內心憂慮會出事,下意識追出去,然後差點顛撲。
侍立在外的媵婢看見,迅速用手來扶持,最後隨侍女子從甬道去往家中各處。
然行走間,見家中已經懸起白幡,眾人穿孝。
有男子所豢養的西北豪奴從遠處走來。
謝寶因艱難開口:“為何有孝。”
被家中女君詢問,豪奴鎮靜行禮:“五郎君已經歸家,棺槨在堂上。”
在驚懼下,謝寶因喉嚨似有野莽在拂,從此咳嗽再也不能停止。
她也終於明白男子昨日為何沒有歸家。
而家中西方的廳堂之上,清風肅穆。
林益、林勤、林衛鉚三人以長幼之分,列席在西面。
裴靈筠跪坐在東面,神色平靜。
黑髮中只插著雙股白玉釵。
林業綏身姿挺直的跽坐在北面尊位,雙手分別撐在腿上,始終都不言語,眼皮半耷,不知道心中在想何事。
見裴夫人等人到此入席,他才不徐不疾的出聲:“昨日雲陽郡太守召集百姓在清道的時候,發現一男子屍骸,工部侍郎來家中見告於我,我已確認是衛隺。”
裴靈筠聽到身體繃直,嘴唇用力抿著,細長的手指撐著身側的漆幾,聲音已經如被沙礫摩擦過般的嘶啞,一句話因哽咽而期期艾艾數次:“長..長兄是否知道他..他是怎麼喪命的。”
林業綏沉默良久,再次開口的時候,已能從其嗓音中聽到被他極力按捺下去的微弱起伏:“雲陽郡的百姓說夜半暴雨速降,客居在百姓屋舍衛隺聽到聲音,披衣起身,四處奔走去疏散四周百姓。”
“那夜,方圓九里都聽到涿光山的長鳴。”
林益、林勤身為叔父,聞言皆哀嘆。
而林勤心中更為自責:“是我讓他因此喪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