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英華縮在自己院子裡許久,前面鬧的熱鬧,她只能和梨蕊閒話。候得老田媽來叫梨蕊搬家,她一個人更覺無聊,想到分家父親必定傷心,便想了一番安慰的話,獨自走到前院來,尚未到門邊,就喊:「爹爹,我想好了,我要買一頭黑毛驢,四隻腳上還要有白毛,爹爹,我的要求算不算磨牙?」
李知遠聽見英華的聲音,騰的站起。英華踢開虛掩的半扇門,跳進屋裡,正好看見李知遠又驚又喜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溫柔文靜的萬福,道一聲李世兄,漲紅了臉掉頭就跑。
「英華小姐請……」話還未完人就跑了,李知遠滿肚子的納悶,這妮子之前收拾那婦人身手極利落,方才跳進門來渾似小青陽那個活猴,眨眼之間又那般溫柔文靜。英華妹子,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把分家進行到底
晚飯時,王翰林使人去喊耀祖出來陪客人吃飯。此時關係到王家的臉面,耀祖也不再拿喬,出來和李知府父子見禮。耀宗把座位讓給哥哥,自家挪到下手。這頓飯有尊長在上,三個晚輩都沒有什麼話,吃完飯王翰林帶著兒子送老友到門口,回來道:「都到你們母親屋裡來,耀宗,你去把你嫂子也請來。」
耀宗愣了一下,答應著穿夾道到後院去了。王翰林看了一眼大兒子,背著手慢慢走回梧桐院。柳氏和英華早就吃過飯了。堂屋的磚地上灑著水,屋裡帶著絲絲熱氣。屋裡有些熱,呆不住人。
梧桐樹影下擺著一張木榻,柳氏坐在一頭搖扇納涼,英華跪坐在母親背後給她捶背,看見大哥跟著父親進來,愣了一下站起來,清脆的喊:「爹爹,大哥。」跳到一邊去給耀祖搬板凳。
柳氏站起來給王翰林讓位子,一邊替他搖扇,一邊道:「才交四月就這樣熱,富春一向如此?」
「富春從三月中要熱到十月。」王翰林把折上巾扯下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正好英華已是雙手過來接帽子,他就把帽子丟到女兒手裡,道:「不過往年也沒有這樣熱,耀祖,咱們富春多久沒下雨了?」
「有十來天了。」耀祖扳著手指數,「再不下雨,院子裡的花兒都要旱死。」
王翰林白了兒子一眼,恨道:「該操心地里的莊稼才是!」
柳氏把扇子搖的嘩嘩響,笑道:「好啦好啦,莊稼和花兒,都是該操心的。大郎一說話你就嗆他,世上哪有你這樣做爹爹的。」
耀祖頗為不悅的看了一眼柳氏。今天分家時耀宗念的那篇帳帶給他很大的震憾。他在心裡一直覺得父親每年能寄許多銀子給大伯,理當是發了財的,卻只寄給他二百兩銀子,實是不疼他這個大兒子。他沒有想到,爹爹是把所有的俸祿都給了大伯,自家的使用全是父親賣字和他瞧不起的商人後母掙來的。他更沒有想到父親在京城一個月只花五十兩銀子。便是他在富春鄉下住著,五十兩還不夠妻子一個月零花。這種對比本來讓他心裡有些愧疚,但看到柳氏親親熱熱坐在父親身邊搖扇,這些愧疚被突然湧上來的:原來爹爹當我是外人,一直瞞著我的懊惱壓了下去。他低下頭,一聲不吭的看腳下,幾隻螞蟻繞著半片蒼蠅的殘肢團團轉,他便看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