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書生到底敵不過小師娘,當著王家親友的面結結巴巴把老山長的遺書念把大家聽。大意不過是他已於某年月日納胡寡婦為妾,因夫人脾性不好,所以安置在外宅別院。兩個孩子俱是他親生骨肉。他死後想必夫人也容不得胡妾母子三人。為免他們母子三人衣食無著,故將書院平均分成兩分,嫡出的三個兒子一分,外宅胡妾的兩個兒子一分。信里吩咐胡妾在他死後執著這信到靈堂來把與本族尊長看,就請族長主持替他幾個兒子分家。
老山長的遺書念完,靈堂里鴉雀無聲。
老山長分家不肯把書院分把翰林兄弟,原來是掂記外宅兒子衣食無著,王耀祖替父親抱不平,冷冷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言罷拂袖而去。
胡寡婦傷心泣道:「就請諸位親友做個見證,替我們分家罷。」
「休想!」大夫人恨道:「你說你是妾,賣身文書在哪裡?」
「老爺親筆書信在此,還要文書做甚!」胡寡婦得意洋洋把哆哆嗦嗦的汪書生提出來,「這是老娘的人證,他是月月替老爺送銀子把我的人。」
又有書信,又有人證,不是外宅是什麼?官司便是打到官家面前,也是鐵證如山哪。若是沒得這個胡妾來分家,王耀芬就要拿價值幾萬兩的書院去抵六千兩的賭債,若是有這個妾分一半去,好歹還有一半姓王,若是趁便讓耀文和耀廷和他王耀芬分家,那王耀芬也只得六分之一個書院,便是抵債也不虧了。族長自覺想得周到,又把幾個族裡長者喊來,大家商議,都是一般說話,族長便道:「這封書信也不像是假的,又有人證。想來這位是府上的妾無疑了。老嫂子,咱們若是依著這信把家分了,耀芬侄兒不過得書院的六分之一,聽講書院也值幾萬兩銀子,咱們拼著這六分之一不要,也抵得過那六千兩的賭債了。」
「族長,你老這話不對。」講話的卻是族裡一個頗富有的子侄,這一二年極和王耀芬要好的。大家都看著他,他笑一笑,道:「那個胡寡婦在城門外開個小店,平常做的那些勾當哪個不曉得,她拿著這麼一封不曉得真假的信來就要平白分走一半書院?說笑話呢。」
雖然這信看著不像假的,可是誰又能保證一定是真的?老族長琢磨半日,不肯再開腔。胡寡婦急了,嚷道:「真的假不了,你們不肯好好商量分家,老娘去縣城告也罷了。」
這時候的規矩,若是因為分家爭產事,不論是非曲直,不論怎麼分,官府是要扣三分之一走的,所以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會去打分家官司。胡寡婦這麼一嚷,王耀芬就急了個半死,欠據上可是明明白白寫著拿整個書院抵六千兩的債。若是經了官府,必是把書院當官發賣,賣多久賣多少都不可知。到時他怎麼拿書院去還賭債?若是沒得書院,便是把他零切了賣也賣不出來六千兩銀子,是以王耀芬顧不得臉面,從孝棚里鑽出來一個大頭,大聲道:「有話好商量。」
「有什麼好商量的?分家!你們不分,老娘就去告。」胡寡婦把那封遺書抖得嘩嘩響,好似欽差大人捧著尚方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