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自搬到書院窮了,除去一個做飯的婆子,下人都辭了的。便是老山長的後事,也全靠親族們幫忙。中飯時分,富春書院裡只剩大房嫡親幾口並個老嫗,甚是悽惶。玉薇打小兒是當管事教養的,雖然也會和個面煮個湯,到底是生手,在廚房弄了小半個時辰,煮出幾碗沒澆頭多油鹽的面來大家吃著。
要債的原是踩著飯點來的,一路進來書院裡靜悄悄的,只當王家人都搬走了,正在快活呢,忽然聽見哧溜哧溜吸面的聲音,卻是唬了一跳,順著動靜尋來,只見王家大房嫡親幾口在靈堂後門口圍著一張小方桌吃麵,方才的驚都變成了惱,喝道:「怎麼還不搬?」
分家時啥都沒有要的耀廷看看王耀芬不動如山,再看看不言不語吃麵的耀文兩口兒,也按下回罵的衝動吃麵。
大夫人夾著麵條慢悠悠道:「不是還有兩三日?急什麼?」
要債的能對王耀芬耍橫,卻是不敢對風吹吹就能壞的老太太動手,惱的用力跺腳,發狠道:「給你們臉別不要臉。到七日不搬,別怪咱們來把你們的棺材扛到化人廠去。」
外人一走,大夫人便把面碗摔了,指著幾個兒子罵:「你們還吃得下去麼?」
玉薇輕輕把碗放在桌上,回自己屋裡轉了一圈回來,把一個手帕包打開,裡頭一把碎銀子並金銀鐲子寶石戒指,在日頭底下精光耀眼。
「這是奴這十來年存下來的一點積蓄。」玉薇提都不提人家送來的奠儀,輕聲道:「咱們家的墳山現成就省了許多功夫了,多請些人手,先把爹爹送上山罷。」
大夫人陰沉著臉不吭聲,王耀芬恨不能把頭埋到桌子底下去。玉薇冷笑一聲,便道:「耀文,你就去縣裡僱人。耀廷兄弟,你去縣裡幾個道觀轉一轉,請十六位道長來念經。」說著就把手帕包里的銀子分出幾兩來把耀廷,就把首飾都包起來塞到耀文手裡,「如今人工貴的很,這些銀子怕是不夠用,你先拿去當鋪當了。你們兩個速去罷,奴就厚著臉皮去二叔家借幾個管家來。」
玉薇來借人,英華連個梗都不打的,就把她得用的幾房管家都派了去,又使了杏仁送晚飯書院,跟耀文說:「原該都來幫忙的,爹娘都病著,大哥和妹子都不能脫身,若是人手不夠,嫂子把商行的人抽來用就是。」
大夫人黑著臉,掉頭就走了。玉薇也不理會她老人家的臉難看,調派人手,盡著手裡的銀子請道士,請吹鼓手,到山上挖吉穴,把耀文和耀廷支使得眼睛深窪,臉色臘黃,前前後後都不讓他哥兩個歇腳,總算趕在第七日早上把老山長送到山上去了。
這一日王翰林抱病前來,看見侄兒這般可憐模樣,當著眾親族的面,就在墳前抱著兩個侄兒大哭。柳夫人和耀祖一邊一個扶著他,英華扶著同樣累得搖搖欲墜的玉薇,輕聲問:「怎麼就累到這個地步?身子到底是你們自己的。」
「你耀文哥還要考功名,不拼命怎麼成?」玉薇咧一咧嘴,慘笑道:「這幾日我們三個都不曾睡覺,等一會他兩個必定扛不住的,煩你費點心,把咱們三個送到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