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條長長的小道,江稚茵看見他停在一個捲簾門前,從校服兜里掏了一把鑰匙轉開了門,從裡面透出昏黃的光,只擺了兩張單人板床,一張床空著,被褥折得整齊,另一張床上躺了個寸頭,只穿了一條黑色的短褲衩,正在打遊戲,床鋪下面還擱了幾罐啤酒。
那張臉江稚茵還有模糊的印象,太陽穴上方一塊疤,應該是小時候同住在福利院的大林。
鄧林卓看著她愣了很久,又忙扯過被單捂在身上,不大的里悶得很,只有一個缺了葉的風扇呼嚕嚕轉著。
聞祈低身進去,熟練地把單肩包扔在床鋪上,然後到洗手台那兒洗手,江稚茵聽見水頭出水的聲音。
「還有要問的嗎?」他眼也不抬地說。
江稚茵咬住牙齒,嘴裡像被什麼東西塞滿,發不出聲音來。
「這間屋子是鄧林卓養父的,我蹭了個床,平時幫著收停車費,就住地下車庫,過得不好,也沒有被領養走。」
她卡了半天殼:「為什麼只有你……沒有被領養?」
聞祈背對著她,江稚茵從鏡子裡看見他的眼下有些紅,眼尾頹廢地向下耷,他的嗓音沙啞更甚:「因為面相不好,不熱絡,不討人喜歡,還是個聾子,大家覺得我養不熟。」
他每說半句就停頓一下,聲調仿若拉成一條直線,如果不是那面恰到好處的鏡子,江稚茵都無法觀測到他的情緒。
「茵茵。」他慢著調子念她的名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並不像你那麼招人喜歡。」
空氣靜謐下來,鄧林卓的眼睛四處亂瞟,一聲也不敢出,江稚茵久久無言,聽著空氣中刷刷的水流聲,她還未曾開口,塞在書包夾層的手機響了,看見是江琳來的電話,江稚茵清了清嗓音,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接電話。
江稚茵背過身子去以後,聞祈臉上的表情就又漠然一些,眼下那點紅頃刻間也散了,被睫毛的陰影全然覆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摁掉了水龍頭,抬眼看了下鏡子,漫不經心抽了條毛巾擦手。
遊戲還在繼續,隊友罵鄧林卓的角色是掛機的演員,躺在床上的人跍踴了幾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時候有人說你面相不好了?當初不是你自個兒不想被領養的嗎?」
聞祈把毛巾輕飄飄往他身上一丟,往屋外看了一眼,一雙眼睛靜默幽黑,夾著如深冬一般凜冽的寒意,少年手指輕輕壓上唇,示意鄧林卓別說話。
他雙眼微眯起來,諱莫如深地警告:
「不要多嘴。」
鄧林卓一下子噤了聲。
第2章 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