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陣風似的腳步聲,伴隨著呼哨聲,菩提樹枝仿佛遭了暴雨,猛地一甩。阿奼腦袋自門縫間探出去,見阿普手裡抓著老黃楊彈弓,緊追著白虎,身影在院門處一躍,便不見了。
好險。阿奼輕舒口氣。
尹節望著她的臉若有所思。
把信收進懷裡,尹節不經意道:「阿奼這樣有孝心,怎麼不見你跟段都督夫婦問安?」
阿奼的嘴巴很緊,從不在薩薩跟前提起段平和達惹。回到案前,她拾起筆,忍不住道:「我阿爺阿娘忘記我了。」
尹節笑道:「天下怎麼會有忘記兒女的爺娘?」
阿奼垂下眼眸,那裡是難掩的黯然——三年間她寫了無數封信,偷偷托木呷那些娃子們送出龍首關,卻都石沉大海。
段平和達惹把她送給了烏爨人,不打算再要回去了。
還不到桑堪比邁節的正日,寨子裡已經歡騰起來了。娃子們整日扒拉阿普的耳朵,同他說悄悄話,之後阿普就從早到晚地不見蹤影。
阿奼不在乎桑堪比邁節,她每日扳著指頭,估摸自己的信走到了哪裡。不過那些熱鬧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她耳朵里。據說有人自昆川的寨子來,懷裡抱著一隻遍體雪白的孔雀,喊價要賣一百匹繒布。還有大鬍子的波斯商人騎著駱駝,頭上蹲著一隻猴。那猴子神通廣大,像人一般穿靴戴帽,執鞭策馬,還會演參軍戲。
阿普聽說有會演參軍戲的猴子,心裡仿佛貓爪子在撓。翌日一睜眼就往馬廄跑。
薩薩在門口把阿普堵住了。「眼看要正式結婚了,還跟娃子們野個沒有完?」
結婚,不過是男女睡在一起。阿普這些日子和阿奼在同一張榻上,已經習慣了。在他看來,就算正式結婚,也沒什麼好期待的。他腦筋一轉,說:「我要和阿奼去看阿蘇拉則。阿蘇拉則在要去節上誦經。」
後天是桑堪比邁節的正日,薩薩也打算去聽阿蘇拉則誦經。想到大兒子,薩薩臉上便洋溢起微笑,她寬宏地點了頭,「天黑前回來。」
阿奼只來得及抓起一頂斗笠,就被阿普拽出了門。
阿奼和阿普騎馬,木吉牽白虎,其餘的娃子們列隊跟上,各個背弓挎刀,威風凜凜。
阿奼掀起斗笠仰頭看,天瓦藍瓦藍的,染坊里最老的女奴也染不出這樣勻淨的顏色。他們沿著洱河畔,河面上漂浮著水牛的大彎角,有隻藍眼圈、紅肚子、白尾巴的水稚停在雞頭米的嫩葉芽上,「噓!白尾梢紅稚。」阿普吐出嘴裡歡叫的柳葉,從腰間摸出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