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桃花雨打在臉上。
皇甫南猛地醒來,她茫然望向左右。
眼前晃動的儘是花釵和梳篦,案上杯盞打翻了,酒液滴滴答答的,把誰遺失在地上的金粉菱花紗羅帔子也打濕了。 一張臉湊到了跟前,緋紅的兩頰,眉心貼著翠鈿,在樹蔭下幽幽發亮。
「呆了,還是傻了?」手在眼前搖了搖,翠鈿的主人握著簪子,躍躍欲試的,想要在她臉上扎一下。
皇甫南雙眸一動,眉頭微擰,終於出聲了,「做什麼?」
綠岫用簪子挽起頭髮,叫皇甫南回身去看桃樹上的箭,「梨園的流矢射進來了,」她翹起手指,比了比,「離你的臉就差這麼一點兒。」
皇甫南推開綠岫的手,坐正了。桃園亭外春景正好,頭頂的桃花像雲霞一樣。她撣落了衫裙上的落花,拾起團扇,隨意地往遠處望去。宮牆那一頭,有煙塵揚到了天上,五色幡晃動著。隱約聽見一陣喝彩:「好箭!」
桃園亭這頭早亂成了一團,命婦們臉上都惶惶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兩名宮婢合力將桃樹上的箭拔下來,見箭簇上鏨著「內西」二字,便呈給亭子裡的皇后,說:「是內府弓箭庫的箭。」
「那就不打緊。」皇后道,「去跟千牛將軍說,流矢不長眼睛,這裡都是命婦,要小心。」宮婢附耳低語了一句,皇后又吩咐:「去看看皇甫娘子有沒有傷到,讓她挪到亭子裡來坐。」
皇甫南領命,和綠岫拾階而上,在亭里拜見了皇后。伴隨鳳駕的都是妃嬪,亭子後頭流水潺潺,四周懸了紗帷,比外頭靜,香氣裊裊的。又接連有外命婦來拜見皇后,皇甫南找個鼓墩,屹然地端坐著,忽然袖子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她睨一眼背後的綠岫。
綠岫努一努嘴,示意她看來人。
被宮婢領進來的是薛昶的妻女,薛昶是薛厚的從兄弟,在益州都督府做長史。薛夫人母女都老實巴交,因為頭回覲見,連眼也不敢抬,蜀王妃出奇得和藹,叫薛娘子在她下首坐,亭子裡越來越擠,皇甫南默不作聲,一直退到角落裡,目光不動聲色地在眾人臉上盤旋。
袖子又被拽住了,她忍無可忍,在綠岫手背上使勁擰了一把,綠岫立即不動了。
皇后年過六旬了,案前的瓜果和酒水都懶得動,只跟左右說話,問薛昶幾時到京,益州有什麼風物,蜀王妃耐心地聽著,見皇后沒話了,便說:「薛夫人初來乍到,我領她們在內苑轉一轉。」
皇后頷首,「去吧。」上了年紀的人,也不堪久坐,她跟女官們說:「咱們去折幾枝桃花,回去插在瓶子裡。」
皇后一走,桃園亭頓時歡騰起來了。有人藉故離席了,也有人呼喚宮婢去折桃花,還有人挽起袖子,要組隊擊鞠,綠岫悄悄鬆口氣,湊到皇甫南的耳朵,吹出來的氣弄得她痒痒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