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皇帝將饒有興致的目光轉向皇甫南。
「陛下,」皇甫達奚也斂容離開了酒案,跪伏在皇帝面前,「承蒙婕妤青眼,看中了臣的侄女,要收她為養女,臣不勝惶恐!感激涕零!只是臣已經和滎陽鄭氏交換了婚書,說好年內侄女就要出嫁了,不能在宮裡侍奉婕妤,望陛下和婕妤恕罪!」
「原來如此。」皇帝有些意外,沉吟了一會,見面前跪著皇甫達奚和阿普篤慕,目光又在李靈鈞等人臉上一盤旋,他若無其事地笑道:「這是喜事,何須問罪?」他扶案起身,有些踉蹌,「朕不勝酒力,你們自便。」還令內侍道:「把這阮鹹的弦修好,送到阿普篤慕的家裡。」
「謝陛下。」阿普篤慕退回席上。芒贊藉機來敬酒,湊到了酒案前,他借著衣袖掩面,對阿普篤慕微微地搖頭,又告誡了一句:「不要忘了我們的誓約。」
「我去解手。」見皇甫南退出麟德殿,阿普篤慕立即推開金甌,起身離席。到了殿外,他兩步追上皇甫南,不顧宮人驚詫的目光,阿普篤慕在廊柱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用爨語說道:「達惹姑姑還活著,就在烏爨。」
「什麼?」皇甫南錯愕地張開嘴唇。
「這兩天別來找我。」阿普篤慕很快地說,「你想回烏爨,就去找芒贊。」他像他們剛在京都相逢那樣,變成了疏離冷淡的模樣,把手裡的春水綠帔子鬆開,轉身走了。
獨自回到皇甫家,綠岫和紅芍迎上來——皇甫南和滎陽鄭家的郎君結親的事,已經在府里傳開了。兩個人都是懵的,見皇甫南坐在鏡台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李靈鈞的名字不敢再提,綠岫小心地說:「滎陽鄭家,是國子祭酒夫人的本家嗎?她家娘子丟了個臂玔,就被逼得上吊死了!」
這樣的人家,皇甫南會習慣嗎?紅芍也憂心忡忡。
「阿兄回來了嗎?」皇甫南從紛亂的思緒中醒過來,忙問紅芍。
「相公回來了,沒有看見六郎。」
皇甫南忙把花樹釵別回去,拾起帔子,「我要去門外等阿兄。」
綠岫和紅芍忙打起燈籠,急急地追在皇甫南身後,到了烏頭門上。又逢千秋節放夜,石橋兩岸,沿途的柿子樹上掛著密密的絳紗燈籠,在夜風裡徐徐打著轉,天街上在放焰口,香靄沉沉的。被黯紅的光所照的來路上,沒有歸客。
「瞧啊,」綠岫等得發悶,指著樹上的燈籠問紅芍,「那像什麼?」
紅芍定睛看去,打個激靈,「像一團團鬼火,在枝杈里跳來跳去的。」
「像一個個紅彤彤的柿子。」綠岫憧憬地說,「六郎小時候常爬到樹上摘柿子。」她想起了那個叫「阿普」的南蠻,噗嗤一笑,「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南蠻替娘子去偷過和尚的菩提果?他長得很俊呢,可惜……」
可惜他們一個都不是鄭郎君。
皇甫南環抱雙臂,望著蒼茫的夜色發呆。這個時候,麟德殿的宴早結束了,皇甫佶去哪了?
她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
第33章 寶殿披香(二十三)
又是一個徹夜不眠的良宵。 寄附鋪里埋伏了十多個南衙的翊衛,今夜不該他們輪值的,可沒人敢掉以輕心,都穿了鎧甲,或坐或站地聚在燈下。 這裡是阿普篤慕從宮城回宅子的必經之處,也是夜景最繁華的地段。人們都樂得瘋了,痴了,披星戴月地載歌載舞,比起盂蘭盆那晚興致半點不減。 皇甫佶聆聽著金鉦的聲音,「快二更了。」他靴尖一挑,靜躺在地上的配刀飛起來,被穩穩抓緊手裡。皇甫佶快步到窗前,盯著熙攘的街口。 「那裡有一個。」有人指著樓下。 皇甫佶認得,那是阿普篤慕的隨從木呷。比起阿普篤慕的入鄉隨俗,木呷還是一身蠻橫之氣,頭上梳著椎髻,身上披著鳥羽獸皮,胳膊和腳板飛快地甩著跺著,把蘆笙吹得響亮歡快。那是南詔舞隊在御前表演過的「跳月打竹歌」。 把目光自咧嘴大笑的木呷臉上移開,皇甫佶很有耐心,「先別輕舉妄動,等三更。」 他們早謀劃好了,待夜深人靜,「魚都進了網」,分頭把守住宅子的前後門,再把所有的南蠻人自睡夢中揪起來。 打的是蛇,阿普篤慕是各羅蘇的「七寸」。扼住了各羅蘇的咽喉,就是砍了西番的一條臂膀。 「來了!」 鏘鏘亂響,是眾人搶著去握刀的聲音。皇甫佶「噗」一聲,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寄附鋪的樓上頓時陷入沉寂的黑暗中。 歡聲笑語的舞隊往閭里去了,半輪皓月掛在薦福寺佛塔的頂上,照得天街亮堂堂的,銀霜似的地上拖著一人一馬的影子,是才從宮城值宿出來的阿普篤慕。沒有隨從,也沒有燈籠,他走著走著,勒馬停住了,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多少有點落寞的樣子。 皇甫佶正要動身,見阿普篤慕停在坊門下,想了一想,他調轉馬頭,往南去了。 「跟著他。」皇甫佶一招呼,眾人都很有默契,無聲地奔到街上,遠遠地跟在阿普篤慕後頭。 江畔的涼棚底下,放完焰口的僧眾都已經散了。沿河兩岸,夜風漾漾,彩紙剪成的衣衫鞋帽,「呼啦」一下被火星點著了,墜落進幽暗不明的河裡。紓鬼的鐃鈸還在寺里蒼蒼地敲著。 經過淫祠,有沙門在呢喃著金剛經,「佛告須菩提: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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