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堂的木盆里,皇甫南仔細地洗了手,把指尖在鼻子下聞了又聞,只有香柏枝的味道,她放了心,又低頭拎起袴角,銀鐲離開阿普篤慕的身體,就變得冰涼,真像副鐐銬纏在腳上。皇甫南步子不覺慢了,穿過迴旋的廊梯,走去曬佛台。
曬佛台在紅宮的最頂上,銅杆上掛滿了錦毯,像薩薩那個彩絹招展的庭院。皇甫南拂過錦毯,走到花崗石矮牆邊,牆外正俯瞰邏些城。紅宮的飛檐翹角、鎏金的寶瓶銅瓦,被神殿和國相府的明燈照得發亮。
拉康寺里有昏沉的鐘聲,漢使信佛,那是邏些唯一還收留沙門僧人的寺廟了。
皇甫南把石頭下壓的經卷收起來,剛一轉身,被一股力量拖拽到了矮牆的角落裡,「誰……」
燈影幢幢,皇甫南看的不清楚,她感覺這是個穿鎖子甲的蕃兵,稍微一動,甲片就沉重地摩擦,胳膊上還有個眼熟的鎏金銅告身。怕把她硌到似的,他把跌坐在身上的皇甫南扶起來,靠牆站在掛毯後。
「我。」一個簡單的字送進耳朵,那人頓了頓,就把手從皇甫南嘴上撤開了。
「阿……阿兄!」皇甫南先是愕然,繼而眼睛亮了。
皇甫佶的臉上看不出特別的高興或憤恨——在大雲寺等待無果後,他就把這事埋在心底,一點痕跡也不露了。謹慎地看了皇甫南一眼,剛才她一直張望的是拉康寺的方向,他似有所悟,「你在拉康寺找人?不是三郎?」
「不是……」皇甫南支吾了一句。皇甫佶此刻的裝束,根本沒有吐蕃俘虜的影子,她暗自琢磨著,臉上露出了疑惑,「贊普是……」
曬佛台上並不偏僻,常有婢女出入。皇甫佶把她打斷了,「你回長安,或是烏爨。論協察無意議和,這裡不是久呆的地方。」
皇甫南抓住皇甫佶的手,「吐蕃要徵調五千名爨兵去打回鶻。」
「我知道,」皇甫佶把懷裡的七寸金箭和銀鶻掏出來,飛快地向皇甫南亮了亮,那正是剛剛到手的調兵符契,「我要去一趟無憂城,」他依舊鎮定,英氣的眉毛越發冷肅了,「你能不能去拉康寺,取一件三郎的信物?薛相公想請劍川出兵解圍,如果有蜀王詔令,劍川節度也就不會推諉了。」
皇甫南忙翻出革囊,「我有三郎的銅印。」她稍一猶豫,「我替三郎手書一封,驛傳給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