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屏風上是虎嘯山林圖。皇甫達奚正出神,被倉促的腳步聲驚醒了。是個執槊的將士走了進來。劍川守軍在薛厚跟前,還是很恭謹的,「昨夜河上的一道索橋給燒了,抓了幾個蠻洞的土人。」
薛厚不以為意:「知道了。」叫那將士出去了,他對皇甫達奚搖頭,「來試探咱們的虛實了,不用管他。」
統御千軍萬馬的人,就算泰山在眼前崩了,怕臉色都不會變一下。皇甫達奚 勉強應了聲,把目光落在案頭的輿圖上,見上頭圈圈點點的,小到河溝村口,都擺了個代表漢兵的黃楊木棋子。皇甫達奚咦一聲:「鄂公已經成竹在胸了啊。」
薛厚頷首,隨意撥弄著黑白棋子,「蠻人,只會逞勇鬥狠,不擅調兵遣將,各羅蘇的兒子,初生牛犢,未諳世事,比起六郎,還差矣。」
皇甫佶已經被打發去了老翁城,皇甫達奚不用再擺出那一副「嚴父」的臉,他捋著鬍鬚微笑。
薛厚點了點輿圖,「姚州,三川之門戶,滇中之鎖鑰。失了嶲州,再失姚州,蠻兵北上可謂暢通無阻了。我已命劍南一萬駐軍集結兵馬,全線布防,阻攔蠻兵北上。還有五千在西川,以防西番勾結各羅蘇,趁機侵襲。城裡現有都督府常備兵兩千,還有蜀王殿下派遣來的援軍五百,瀘南兩鎮共五千人馬,一旦敵軍陷入城內,即里外合圍。城外各處山口、渡口、峽谷,另設伏兵,斷絕敵軍後路。」他大手一推,星羅棋布的白子如同颶風席捲,瞬間將黑子吞噬了。
「離開了山林的蠻兵,就像烏龜翻了殼,到時咱們瓮中捉鱉,可也?」
皇甫達奚不禁感嘆道:「鄂公,真是百密而無一疏!」
「相公回去蜀郡,也可就這樣回稟殿下,諸位總該放心了吧?」
皇甫達奚訝道:「殿下不領軍事,況且府里人多眼雜,這種機密事宜,也就不外傳了。」他對排兵布陣的事,本來也是一知半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就將袍袖撣一撣起身,爽快地說:「鄂公是陛下欽點的行軍總管,劍川的戰事,就全由鄂公做主。」
「朝廷有陛下,劍川有蜀王,在下豈敢自專?」薛厚推辭了一句,送客了,「明天是殿下的喜日子,相公還不趕回蜀郡?」
皇甫達奚穿著簇新的袍子,一低頭啜茶,幞頭上應景的紅纓就在微微地顫動。他話頭 含糊起來,「不急。」
薛厚忽而一笑,「雖然陛下派相公來監軍,倒也不用這樣從早到晚地盯著我吧?」 掌心摩挲著一枚銅虎兵符,那是御賜的劍川兵權。他眼珠一轉,「難道陛下怕我帶著這枚兵符跑了?」
皇甫達奚險些被茶嗆到,臉憋得通紅,「這話從哪裡說起?陛下對鄂公,可從來都是篤信無疑呀。」
薛厚將皇甫達奚的袍擺一指,「篤信不疑,怎麼相公在我跟前,怎麼袍子底下還要藏著鎧甲呢?」
皇甫達奚窘迫地擺手:「劍川兵凶戰危,我可不像鄂公,胸中有丘壑,穩坐釣魚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