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一包藥封,八珍湯慢慢熬上。等月兒深夜回來了,正好喝藥。
又拾起針線,在給月兒新縫的那件冬衣上,多繡了兩朵並蒂蓮花。
就這麼,慢慢等著。
等過日落,又等日出。
等促織聲至嘶啞,等燭淚流到乾枯。
等朔風換卻西風,凋盡了樓前碧樹。
等來了,朱家那一紙聘書。
憐月出嫁那天,是那一年的初雪。
倘若以雪計年,已是她們共度的第七個年頭了。
辭雪親手為她盤的雲髻,簪的鳳冠,佩著明月璫,撫平了嫁衣上的每一絲褶皺。
「去到那邊,要好好吃飯。別趁我不在了,偷吃那寒涼東西,回頭又虧了氣血。
「前兒我問醫館要的八珍益母丸,放你箱奩里了,每天記得吃一丸,強似你天天熬藥罐子。
「今年冷,穿厚點也熱不死你。別貪著玩雪,怕你凍裂了生瘡,回頭又喊疼……」
菱花鏡前,辭雪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生怕落下哪一句,憐月就活不成了似的。
而憐月一聲不應,只顧低垂腦袋,手裡托著大紅的蓋頭。
辭雪看她愛答不理的,無奈嘆了口氣。看到桌上成對兒的摺扇,遂選了一支,遞到憐月手中。
「你若想我了,就看看這扇子,就當見著人了。」
說著,嗓音有點泛酸。
憐月眸光一動。
打開摺扇,扇上繪著山水鸞鳳,左上角一行娟秀的墨字——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求凰》。
琥珀色的瞳仁顫了顫,不自禁慢啟櫻唇,低吟淺唱起來:
「數不盡,燕燕樓邊枝連葉;看慣了,業城河畔鴛鴦偕……」
是她第一回 登台時,改得面目全非的文君詞。
辭雪心口一盪,恍然又回到相如與文君的戲台子上,回到了她們相濡以沫的七年歲月。
「我不問朱弦幾時斷,明鏡又何缺。
「但求那皎皎雲間月……
「長伴著,皚皚山上雪。」
一曲將盡,掩不住些微的哽咽。
辭雪沉浸其中,一時失了神,跟著憐月的餘音,續唱了下去: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百轉千回,直透心扉。
渾忘了今夕何夕。
再看向菱花鏡時,憐月已是抬起了頭,眼裡湧上咄咄逼人的晶瑩。
「阿辭。」
她目光堅定。
「說。」
她心緒不寧。
「咱們唱的這戲,到底……是真是假?」
憐月輕咬牙關,一字一頓。
阿辭呀。
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
你唱了那麼久的《鳳求凰》,到底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