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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二手心裡鬼火一涌,變出生前佩戴的瑤簪、玉墜兒、金瓔珞、玫瑰佩……滿滿一把的珍寶首飾,極是瑰麗奪目。
那年我已是漢京響噹噹的花魁,聽聞宮家的尊夫人代夫納寵,當即拿出白銀千兩、金珠無數,把漢京城的三姑六婆打點個遍。說媒的得了油水,個個搶著往容玉面前牽線搭橋,把我夸吹得上天入地,這樁婚事風風火火敲成了定局。
媒婆代容玉傳話,稱夫主暫在他鄉,等他來日回京,再商議婚期也不遲。
我說不必。
車轎我自己備,嫁妝我自己帶,酒席想擺就擺,不擺也無妨,夫人什麼也不用費心,只管等著圓房就行了。
媒婆沒聽明白,問我夫君都不在漢京,這要怎麼圓房?
我說,我只有一個要求——
即日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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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姨娘嫁進門那日,正值初暑孟夏。
我還記得那天,天是晴的,風是熱的,滿園子都是翠的。日暮是紅的,樹上新開的合歡花是紅的,樓閣張貼的囍字也是紅的。
我娘張羅了宴席,邀來一些個親戚女眷,官家媵嬙,連同府里一眾丫鬟老婆,趁著喜日子一塊兒熱鬧熱鬧。
天色太曬,姊妹婦人們都聚在樹蔭底下,邊乘涼邊寒暄談笑。我只羨慕樹上的花朵可愛,便央著娘親的貼身丫鬟、帶我長大的小翠姐姐,將我抱起坐在她肩頭,伸手去摘枝頭的合歡花。
我搖搖晃晃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夠到最矮的樹枝,「嚓」折下一朵合歡花。就在這時,角門影壁外響起喧天的鑼鼓,我好奇地投去目光,只見一頂紅燦燦的大花轎氣昂昂抬進庭院,沿著甬路直奔儀門穿堂。
許是這花轎太過風光,眾人驚異嘖嘆之餘,亦有閒言說這妾室自視太高,才進門就擺出這副貴態,怕不是有意要壓尊夫人的臉面?
眾語紛紜之際,那花轎行經合歡樹前,忽然慢了下來。一隻柔白纖長的手撥開繡金的布簾,露出紅紗盡展的大半張面孔——
芙蓉面,狐狸眼,笑顏桀驁,絕色傾城。
一剎那間,喧囂的眾議盡都歇了聲。
當年花姨娘的驚鴻一望,我也清清楚楚看在眼底。
……直至今日,我依然找不出更貼切的詞藻,去描摹那一瞬的美。
我只覺得,那頂轎子很紅,那天的日暮很紅,樹上的合歡花很紅,樓閣張貼的囍字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