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察院內,爐火旺盛,熱意盈盈,絲毫沒有冬日寒風之感。
官員們早已離開,屋內僅有鄭郁一人,日間還熱暖的屋內早就冷清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宿直,以前在御史台待的時間未滿一月。
那一月里都沒輪上,才回京就輪上了。
宿直是官員在所職之處留一人應對突發緊急情況,大雍有的是宿直時得皇帝召見,相談甚歡,第二日就升任高處的。
鄭郁將爐子燒熱些,在屋內書架上隨手尋了本書看。
書頁在纖長的手指里快速翻折,捧書的人顯然沒看進去。鄭郁想起昨日見到林懷治的場景,心裡煩躁得很,索性將書放下雙肘撐於案上,食中二指揉皺著眉心。
思索起這印章出現在趙茂家中,有些可疑,他也想過,萬一這印章並不是他所想的是殺害趙茂的人留下的呢?是自己想錯了路呢?
可趙茂為什麼死,趙茂弟弟趙定及他病重的母親又去哪了?自己在永州,與長安遠隔千里,書信往來頗為麻煩。且劉千甫掌權,耳目眾多自己也不好大肆打探。
他也沒想到,林懷清從風寒病重到去世,只用不足兩月的時間。
鄭郁揉著眉心,有些乏累,想起林懷清寫給自己最後的一封書信。
『今爾一別,已有數月,念及往昔情誼,仍覺醉夢一場,只恨我身體欠佳,難再續往日之誼。恐不及九郎冠禮,特前贈禮,以賀佳辰之喜。若重於職上,萬珍重自身,避忌周遭,君主未賢,望九郎謹慎以對,六郎待你之心從未更改。』
當時年關驛站不會送信,加之太子國喪,那封帶有濃烈藥味的信,是在林懷清去世半月後才輾轉送到他手中。
林懷清少時臨過鍾繇的字帖,一手小楷漂亮有力,鄭郁跟著林懷清時間久了,二人字跡有所相仿。金黃梅花紙浸著藥香,可上面確是決絕之言。
鄭郁思及最後一句,六郎待你之心從未更改,在燭光下嘆口氣,喃喃道:「他待我能有什麼心啊!子若,我半點看不出來,你怎麼也不說清楚,你這個弟弟向來是個三句話嫌多的人。」
殿外走廊有人向屋內走近,鄭郁知道宿直時,德元帝可能會有傳召,於是正了衣冠。坐於案前,拿起手中那本書做出認真樣。
片刻內侍進門對鄭郁行了一禮,尖聲道:「鄭御史,聖人傳召,請。」
鄭郁點頭起身:「有勞內侍引路。」
鄭郁隨內侍走在承天門長街上,兩側是高峨聳立的六部九寺十六衛門衙,飛檐重疊章示著皇家威嚴,長街盡頭是天子所居之地。
道路的積雪已被掃去,只余空曠悠長的宮道,長街上除千牛衛巡邏時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外。
就只有寒風襲來時,輕輕吹動內侍手中燈籠的聲響,寒風稟冽吹的鄭郁有點想兩手搓膀取暖,他沒想到今夜德元帝會召見,雖穿的多但寒風一吹還是瑟瑟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