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繞樑盤桓,久久不去。已是深冬,天地霜寒,林懷治猛然聽見這話,從內心深處湧出惡寒,嘴角輕微抽動想說什麼,卻有萬言堵在喉嚨里,許久後喃喃道:「當年上欲廢太子,群臣跪諫,猜忌由此生。德元十五年,上病重,太子監國,百官無不稱讚其時有仁君之風。」
「仁君?聖上才是君,一個文武讚頌的太子若要兵變清君側正社稷,自然隨者眾多。」陳仙言拖著病體走到林懷治面前,笑著說,「那時聖上已做了十幾年的皇帝,可林懷清尚未及冠啊!百官不向天子反而太子,你的父親當今天子怎麼會睡得穩?!」
無情最是帝王家,史上被迫禪位太子的帝王不是沒有。德元帝在擔心害怕,他不願大權旁落。太子涉權過多會遭帝王忌憚。
龍椅上的人只能睥見那一方棋局,每個人都是他的棋子臣子,唯獨太子是那個名正言順的接班人。
林懷治知道那件事情,文武百官跪諫上奏德元帝不要廢太子,那時他還年輕尚不明白帝王權勢。這時他終於明白,在文武百官跪諫的那一刻,林懷清這個太子就已在德元帝心中死去。
太子的人心蓋過了帝王,這個天子不能把控朝堂是及其危險的信號。
陳仙言笑意更盛:「忘了告訴你,林懷清死前什麼都知道。這宮廷下的髒事,都是我們在做,聖人獨坐明堂,朝官真以為他被奸佞蒙蔽,其實他才是掌權者,他默許所有髒事發生,賢名在外。為世人稱讚,尊其聖天子。「
她仿若癲狂,在這最後的時間裡戳著林懷治的心,大聲笑著:「林懷治,你還記得你二哥死時那樣子嗎?是不是很絕望?!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巴不得他死,任由臣子弒君謀害,那時候可是你跟你爹關係最好的時候。」
林懷治憤恨地瞥她一眼隨後離開,一個大限將至的人他不必與其多言。陳仙言看見那位年輕的皇子走入風雪中,背影孤寂,她撐著力回到榻上伏案大笑。
林懷治走後,宮門並未關閉,她望著雪景,喃喃道:「林碧,你把我當刀用了一輩子,可想過你最喜歡的兒子知道真相會怎麼做?」
林懷治能聯合嚴靜雲把她逼到死處,就一定不會放過那位假面善意的帝王。林懷治的至親都死在德元帝默認的局面上,他不會甘心。
只要他有那麼一點心思去爭皇位,那他的敵人就不是林懷湘,而是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林懷湘身邊還有德元帝最喜愛的鋒刀,只要這個兒子不犯錯,林懷治縱有三頭六臂也鬥不過一位東宮穩坐的太子。
雪下大了,林懷治回到王府時,天色已暗了下來。蕭寬跟在他身邊為他撐著傘,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林懷治臉上有著絕望的表情。
如同木偶,生死如灰。
六合靴踩在薄雪裡,發出輕實的聲音,林懷治呼吸很靜,靜的聽不出聲,他看著眼前景象知道自己身在王府。前路漫漫被雪覆蓋,他腳下未穩一個趄趔,跌向旁邊的樹。
蕭寬忙想要扶住,卻被林懷治伸手攔住,他手撐在樹上,背對著蕭寬,有一些雪粒落在他肩上,他聲音平靜:「走遠些,我想自己待會兒。」
那種平靜似是看透生死,蕭寬不好勸阻只得告禮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