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林懷湘跟著劉千甫知道太多德元帝的心思,他要一個聽話的太子,一個不違背自己意願的太子。德元帝這次通過寧王之事確實有廢太子的心思,可更多的則是想知道林懷湘有沒有其他的野心。
就像寧王想要逼宮謀反一樣。
張守一連忙上前扶起他,哈哈哈大笑:「殿下果真仁孝!仁孝啊!大家沒有看錯,那道詔書永遠不會發曉六部。」
這是帝王常用的敲打手段,林懷湘密汗滿額,適才那番話用盡了他這輩子所有的念頭。
他僵笑著送張守一出去,隨後傳來內侍。表情冷漠眼中儘是怨恨,說:「去平康坊幫我尋個東西,今日孔聖人有句話我頗為不解,再去把中書令尋來講一講。」
這內侍是打小陪著林懷湘長大的,一下聽懂前面半句點頭哈腰就出去了。
陰霾的雪天籠罩著長安城,林懷湘看著院裡的那棵參天榆樹,只覺可悲。原來什麼人都不在意自己,父非父,臣非臣,就連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一輩子追隨、陪伴自己的中書令都是滿口謊言,曾經指天的誓言也是朝令夕改。
一下子就又選擇別人做太子,既然劉千甫不要我,那我要你就是。林懷湘站在原地大笑:「劉千甫啊!劉千甫,你這一輩子都別想拋棄我。」
翌日,清晨時分東宮殿內,林懷湘的近身內侍走到帳幔纏繞的床邊數步外,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今日太子妃說小王子想見殿下,問殿下可有空閒?」
甜膩情醉的異香飄在空中,床邊散著玄色金鳳錦袍,帳內的一切都瞧不清晰。
悶沉不悅的一道嘖聲從裡面傳出,但瞬間似又帶著高興:「告知三娘子,我等會兒就去瞧。」
內侍眼光瞥到床邊露出的一小塊紫色官袍,心下大驚,便又把頭垂低,緊張道:「另寧王謀反一案要論罪,政事堂那邊說。案詞還要交予劉相公復驗,所以如今的結論未下。」
他是伺候林懷湘數十年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什麼事知道也要裝不知道。
「啊!劉相公。」林懷湘低低地笑了聲,轉頭挑起身邊人的一縷長發,說:「劉相公晚些就去,先退下。」
內侍的腳步聲走遠,林懷湘玩著那縷長發,手撐著下頜,懶散道:「不知中書令還想廢太子嗎?」
長發的主人雙目遭黑布遮住,布上有些許水印。林懷湘象徵著儲君地位的金玉巢紋腰帶,捆著他的手綁在床頭,一夜過去手腕早被勒破皮,乾涸的血跡浸入布中形成一片暗紫水畫,連著皮肉一動便是鑽心的痛。
劉千甫的音色透著看透生死的平淡:「太子若無德,自然廢之。」
昨夜的一切風雲都將他對林懷湘的數年教導吹得一乾二淨,那酒里放了什麼,在他喝下去前林懷湘沒有告訴他。